红旗谱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
|
牛顿小说网 > 军事小说 > 红旗谱 作者:梁斌 | 书号:22843 时间:2017/10/21 字数:7884 |
上一章 节三十第 下一章 ( → ) | |
鸟儿的风波过去,又过了一阵子,果然一场祸事降在大贵头上。 那年新年正月,大集上唱戏,运涛叫了大贵上西锁井看戏去。一到戏台底下,看见戏棚上着小白旗,茶桌子上坐着几个穿灰色军装的大兵。军阀混战的年月,人们最怕穿灰军装的。运涛说:“咱得离远点儿,那是招兵的旗。”大贵说:“他招他的,怕他怎么的?”运涛说:“万一…”运涛一句话没说完,冯老兰从背后闪出来,指着大贵高喉咙喊叫:“就是他小***,抓!” 灰色兵端起跑上来,运涛手疾眼快,撒脚就跑。跑了一阵,回头一看,大贵睁着大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会子事哩!运涛摆着手大喊:“大贵!大贵! 快跑…” 大贵猛地回头一看,果然是大兵要抓他,他二话不说,拿腿跑起来。才跑不过十几步,砰砰两声响,弹吱吱响着从头顶盖过去。几乎震得头发懵了,浑身一楞怔,被灰色兵抓住右胳膊,就势一拧,一下子背在脊梁上。大贵一时气红脸,瞪出大眼珠子暴躁起来,瓮声瓮气地说:“你们想干吗?” 灰色兵说:“俺不想干吗,冯村长说该你出兵。” 大贵急得出唾沫星子,说:“干吗该我出兵?”冯老兰气愤愤地走上来,说:“定而不移的是该你出兵!” 灰色兵从里掏出绳子,绑上大贵的胳膊。大贵跺着脚,往左拧拧又往右拧拧,挣扎了两下子,看挣不过,嘴里只是呼呼地出着气。戏台底下的人们见抓兵,都惊飞四散。戏台上也停下了锣鼓,台上台下成了清灯儿似的。灰色兵牵着绳子,跟着冯老兰,把大贵拉到学堂里,拴在马桩子上。大贵心里着急,不住地哭着,着眼泪,脸上的青筋直蹦。 运涛一溜烟跑回东锁井,把冯老兰抓兵的事情跟忠大伯说了。一行说着,运涛想:“他一定跳起脚来发雷霆。”其实相反,忠大伯越是大事临头,越是冷静。他把烟袋锅进盒包里,拧旋了老半天,才说:“估摸老霸道要给咱过不去。”运涛急得直跺脚,说:“可怎么办哩?快托个人去说情吧!” 忠大伯说:“说也白说,老霸道见咱朱家门里人更多了,他气不愤,成心毁坏咱一家人的美满。” 正说着话,严志和、朱老明、朱老星、伍老拔他们都赶到了。朋友家出了大事情,都急急慌慌赶来看,一个个大睁着眼睛,为老朋友不幸的命运捏着一把汗。 伍老拔说:“快去吧,去托个人情,叫他们把人撂下,花钱多少咱大家伙儿兜着。” 朱老明抬起下巴,急得嘴打着哆嗦,说:“咳!急死人了!可是怎么办哩,冯家大院里那么多年幼的人们,天大的祸事落在咱朱家门里!” 严志和把烟袋叼在嘴里,吧咂吧咂一袋,吧咂吧咂一袋,也不说什么,事情摆得明白,用不着再说。运涛想:托人去说情吧,跟冯贵堂不能说,跟冯老洪、冯老锡,也说不进去,只好去找李德才。李德才正在四合号里喝酒,运涛把求他说情的话一说。李德才醉醉醺醺,一手端起杯子,咧起嘴角说:“天爷!你用着我了?”说着,他瞪出眼珠子斜着运涛,说:“我用着你的时候哩?”运涛站在一边,眨巴眨巴眼睛不说什么。李德才又追问了一句:“你可说呀!” 运涛睁着大圆圆的眼睛,说:“俺没说的,就是没应你那只鸟儿!” 李德才把手掌向下一按,说:“咦!明白了?晚了!人,要不回来。他要在兵营里,在前线上过一辈子,白了胡子才能回家,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没有后代。” 运涛一听,浑身打了个寒颤,说:“俺多拿个钱儿,请你喝壶酒。” 李德才说:“钱再多是你家的,不是我的。”又端起酒杯,骄傲地说:“我有的是酒,谁喝你的?” 李德才一口回绝说情的事,运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一出门看见一个人,披着一件油污的呢大衣,穿着一身旧军装、一双破皮鞋。他心上一机灵,以为又碰上抓兵的,仔细一看是冯大狗。笑着上去问:“你什么时候也穿上二尺半?” 冯大狗说:“好几年哩,告诉你说吧,树挪死人挪活,一离开锁井镇,就吃香的喝辣的。”他衣领上油腻腻,胡子长了满下巴。脖子上黑黑的,也说不清是胡子还是泥垢。 运涛问:“你坐了官儿?” 冯大狗伸出大拇指头,笑笑说:“不敢说大话,当上一名小小的亲兵。俺旅长喝茶、吃饭、睡觉,都得叫我管着!” 运涛从上到下看了看,心上想起大贵的事,心想:也许他能帮帮忙。他说:“咱弟兄们轻易不见了,走吧,到俺家去坐坐。” 冯大狗看准了运涛的意思,不言不语跟着运涛走回来。一过苇塘,忠大伯在门口站着,看见运涛后头跟着个当兵的,心里很是腻歪,他想:“这年头!躲还躲不及,又招惹这个人们干吗?”当运涛走近了,介绍说是本村的人,才着手走上去说:“咱好象还没见过面,家里坐坐吧!” 冯大狗弯了一下,所答非所问:“老是做个庄稼活,成年价土土浆浆,一大家子人,饭都吃不,衣裳也穿不上。洋一背,什么都有了!” 冯大狗笑笑嘻嘻,走进忠大伯家里。一进门忠大伯就喊:“快擦擦桌子,烧壶茶!”朱老明、严志和,听说来了客人,走到阶台上,把冯大狗进去。忠大伯用袖子掸了炕沿上的土,请冯大狗坐下。说了一会话,贵他娘拎上茶来,忠大伯用手巾擦了茶碗,给冯大狗斟上茶,说:“一人高升,众人得济。 你一个人挣钱,一大家子人不受急窄了。” 冯大狗听了,扬扬得意地说:“我请假回家来看望,还想把家眷带出去享福,给我老爹老娘买身小羔皮袄穿上。听旅长的话口儿,不久我就要下连当连长了。” 忠大伯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他不象个起眼的人物。可是大火烧着眉毛,只好把死马当活马治,立刻请他喝酒吃饭。吃着饭,冯大狗见屋里大人孩子这么多人,他问:“你家出了什么事情?” 忠大伯跨上炕沿,让酒让饭,把大贵的事情说了。冯大狗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醉醺醺的,摇头摆脑说:“这个好说,用不着上愁。” 忠大伯笑笑说:“你想推一下子横车?” 运涛也向前说:“忠大伯他们才打关东回来,大贵兄弟又碰上这倒霉的事,请你帮帮忙吧!” 冯大狗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边嘴里,边嚼着伸开长脖子咽下去,说:“这个好说,四指长的小帖儿就办了事了!”伸手摸进衣袋,掏摸了半天,说“嗯,名片子没带着。” 忠大伯说:“叫运涛上你家里去拿。” 冯大狗又说没带回来,运涛赶快跑到大街上去买了白纸片来,找了笔砚,开始写名片。运涛磨好了墨,蘸好了笔,问: “写上‘冯大狗’?” 冯大狗连忙摇摇手,说:“不,不,我有了官讳,叫‘冯富贵’。” 运涛在白片上工工正正写上“冯富贵”三个字。端相了半天,又问:“什么官衔?” 一问官衔,冯大狗又楞住了,张嘴就说:“四十八师,三十八旅,二十八团,第八营,上尉连长吧!” 运涛一边写着,就觉得奇怪,怎么都带着个“八”字?冯大狗吃着饭,看见江涛睁着两只明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就问:“这个兄弟好精神…”运涛说:“是俺兄弟…”又说:“还得请你劳驾走一趟。”冯大狗把手掌向上一伸,说:“用不着!” 运涛只好拿上“冯富贵”的名片,走到学堂里。招兵的一听,是一位连长来说情,立刻去找冯老兰,运涛跟在后头听着。冯老兰拿起名片一看,睁开大眼睛瞪了运涛一眼,说:“什么冯富贵?是冯大狗,包上皮儿养不活的家伙!”啪地一下子,把片子抛在地上,用脚踩住。 运涛看架势不好,慌慌急急走回来,把冯老兰的话跟冯大狗一说。冯大狗把筷子在桌上一放,说:“俺家族长的事,老天爷也管不了。”说着,端起股往外走。 一家子人眼看着他走出去,江涛跟到门外看了看,见他蹒蹒跚跚走过苇塘,慑悄悄地走回来说:“欠把他拉回来,摁着他脖子吐出咱的酒饭!”一屋子人大眼睛瞪着小眼睛,谁也想不出办法来。朱老忠觉得这些人未免欺人太甚,一时气愤,心上急难耐,仇恨敲击着他的膛,走出走进,说什么也站不住脚了。耳朵里象有老爹朱老巩的声音在叫唤,他走到门道口,把手放在铡刀柄上,才说扯起来往外跑,又犯了思量:“还是从长里着想的好!”又走进屋里,坐在炕沿上起烟来。了一袋又一袋,沉思默想了老半天,猛地把拳头一伸,说:“好!目前事情既然落在咱的头上,也无别的办法了。 也许坏事成了好事,去吧,去当几年兵吧,在他们认为是‘祸’的,在咱也许认为是‘福’。我早就想叫大贵去捋杆子,这正对付我心里的事!” 他这么一说,朱老明、严志和,一屋子人都松了一口气。忠大娘拍着两个巴掌,负气说:“着啊!去吧,有什么愁的?” 忠大伯和忠大娘一席话,倒把人们说乐了。运涛走到招兵的那里,要求放大贵回家睡一晚上觉,第二天跟他们一块走。招兵的说什么也不干。运涛说“你们不要担心,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寺,跑了他有我顶着!”招兵的看运涛好身条,更聪明,才答应他打个手印,把大贵保回来。忠大娘见大贵回来了,心里也高兴,到朱老星家去找了俩鸡蛋来,动手给大贵包饺子。吃着饭忠大伯说:“大贵!谁叫你上西锁井去来?你不知道西锁井土豪霸道们厉害?就不经这个心!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什么办法?我孩子不多,也不是多嫌你,是为了咱有个捋杆的,将来为咱受苦人出力,你就安心服业地干去吧!干好了再回来见我。” 大贵一听就哭了,说:“谁承望的?从关东回到家来,受人欺生,谁叫你想回老家!” 忠大伯又说:“常说,艺不身。比方你志和叔吧,本来是个庄稼人,他经心用意学会了垒房,就成泥瓦匠了。你要是学会了捋杆,说不定将来就有多大的升发哩!”忠大伯说了这句话,再不说什么,只是闷着头楞着。大贵剩下一碗饺子,忠大娘端在他跟前,他呆了半天也不吃。 忠大娘撅起嘴,斜起黑眼仁盯着,把碗向忠大伯跟前挪挪,说:“快吃饭吧,饺子凉了!” 忠大伯说:“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忠大娘听得说,瞟了他一眼说:“什么,又不吃了?” 忠大伯说:“我心里闷得慌。” 忠大娘说:“就是那么爱忧愁,象个孩子,芥子大的事儿也忧愁。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穿,年幼的人们到外头去闯闯,经经困难也好。”说着,她把碗在忠大伯跟前一顿,说:“给我吃了!看看你,遇上一点小事就不好好吃饭,吃了!” 忠大伯慑着眼睛看了看她,不言声儿端起碗来。忠大娘见人们都看着她,脸上一红,说:“你不知道他这个性道,就是得管着点儿,不能光由着他。” 忠大伯吃完饭,天黑下来,说了会子话,人们才散了。一家人吹灯睡觉,明天大贵还要上路呢。 大贵心眼悍实,在那个社会里,虽然出了这么大事情,他要离开家乡去给军阀们当兵了,还象没事人儿,把脑袋在枕上一搁,就呼呀呼地睡着了。朱老忠翻过来掉过去地睡不着觉,他自小里就是这个脾气,想干的事情一定要干成;想下关东,抬起腿来就闯了关东。好不容易到了关东,受了千辛万苦,才安下家立下业来,又想起家乡。本来贵他娘嫁他的时候,早就说好,不能离开她的家乡。他又舍不得她,死乞白赖,苦苦央求。贵他娘一时心思绵软,才折变了家产,跟他回老家。不管千难万难吧,总算回到家乡了。家乡无房也无地,他们又亲自下手盖房。好不容易把房盖上,有了家窝住处,大贵又被冯老兰抓了兵。一大溜子作难的事情集在他们身上,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满屋子黑暗,说:“天呀!天呀!”这时他的心肝就象要呲裂了,好不难受!心里又嘀咕起来: “他好霸道!要得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一个人想想这个,又想想那个,说什么也睡不着觉。只觉得心里焦渴,身上发烧。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黑黑的,街上有敲木梆儿的声音,起了更了。他又把头放在枕头上,想到他再没有别的亲人,就只有贵他娘和两个孩子。一时觉得贵他娘对他的恩情比海还深,比山还重。 这话一点不假,朱老忠年幼的时候,光汉儿一条。今天走到南,明天又闯到北,象棵没儿的蓬蒿,心上拴不住笼头。鞋鞋袜袜没人做,睡起觉来缺半边人儿。自从贵他娘坐在他的炕头上,冬穿棉夏穿单,不管破的烂的,洗得干净利落,到什么季节,不用说话,衣裳就穿在身上。下地做活,黑灯瞎火地走回来,一进门有饭吃,一拎壶有水喝。不管走了多么远的路程,一进门炕上有个舒心的人儿,就象减轻了身上的疲劳。两个人搭了十几二十年的伙计,没拌过嘴,没吵过架,老夫总是睡在一条炕上。朱老忠常想:睡在她的身边呀,不穿棉袄过得了冬,不扇蒲扇过得了夏,忘了饥忘了渴。夜深了,睡不着觉的时候,两口子常说闲话儿,朱老忠要说:“贵他娘!贵他娘!你就是咱的活神仙!有了你,我也扒住碗沿子了。”贵他娘就说:“俺不是什么活神仙,就是会做两手苦活呀!” 朱老忠睡不着觉,贵他娘也失了困。孩子被抓了兵,明天就要离开家。娘呀,她的心象在滚油里煎着。军阀混战的年头去当兵,死着回来,还是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她的心,闪闪飘飘,跳个不停。由不得又想起死去的父亲和母亲,想起她的一生: 贵他娘一生下来,娘就死了。爹穷得不行,养不起她,为了得到一点钱和一点粮食,养家糊口。她十七岁上那年就出了嫁。不承望生下一个孩子,那人儿又病死了。年轻的寡妇,孤零一人,在关东那个人烟稀落的荒村野屯上,有的是吃人的狼。她一个人忍气声过日子,晴天白着门,夜晚把门闩结实才敢睡觉。可是,瓮里没有水,坛里没有面,小孩子没有吃,饿得黑间白咕哇咕哇地叫,实在使她心焦。孩子瘦得象皮包骨头,不久就饿死了。在一天夜里,她把孩尸用席头裹起,一个人抱起来跑到野地里,用手刨了个坑埋上。哭了两声,说:“短命的孩子,你生得不遇时了,爹死了娘还年轻,没法子把你拉扯大!” 孩子死后,又过了一年苦日子,她觉得实在守不住。越是在艰难的岁月里,越想亲人。她倒不象别人一样,要守寡一辈子,满心眼里愿意找个靠身子的人儿。 家族长是个白了尾巴梢的老狼,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身子骨结实又漂亮,黑夜里跳过墙来,要和她做伴,她死也不开门。那家伙老羞成怒,着她往前走。使了她二百块钱的彩礼,才答应她抱起被子,走到朱老忠家里。自此以后,碾有人推,水有人挑,头痛脑热有人看孩子,刮风下雨有人给她拾掇院子。两口子持了多少年,才象家子人家了,朱老忠又要回老家。她想:也好,离开老狼们远点儿,心里也好安静。今天她才知道:天下老鸹一般黑,老狼都是吃的,冯老兰早就白了尾巴梢儿!反来复去想着,难过得不行。 朱老忠见贵他娘睡不着觉,划个火柴,抬起半截身子,点着墙上那盏小油灯。灯上冒起浑红的焰苗,在风前颤抖。看了看窗户还不亮,听不见叫,他又翻了个身,问:“贵他娘! 贵他娘!你身上不好?” 贵他娘说:“不,不不好。孩子要走了,我心里难受。” 朱老忠说:“谁不难受哩,又有什么办法?” 贵他娘说:“孩子离开娘,瓜儿离了秧,这样的年头去当兵…” 朱老忠听着,象枣棘刺着他的心,半天不说话。贵他娘说:“你想回乡,我就跟你回来。自从回到家乡,你看,这怎么能过得了日子?冯老兰比俺家族长还厉害!” 朱老忠猛地说:“我不服他这个,走着瞧,出水才看两腿泥哩!”他说了这句话,再也听不见贵他娘说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已睡着,他就近给她盖好被子。看看贵他娘善良的面容,他的心上说不出地感激;有了她,才有了孩子们。有了她,才象一家子人家。有了她,他才不孤单。她分担了生活的担子,她帮助他在穷困的生活中挣扎。要是没有她,甭说成不了一家子人家,生活还很难过下去呢!他又看了看大贵,那孩子抱着脑袋睡得着哩。 就在这天晚上,运涛从大贵家里走回来,心里想:“要是不叫大贵去看戏,也抓不了兵。”他一想到这里,心上就冷冷漠漠的,一个人走到兰家门口,一敲门,兰走出来开门。运涛走到机房里点着灯,想看一会书。兰立在炕边不走,她问:“大贵被抓兵了?” 运涛说:“唔!” 兰又问:“你叫他去看戏来?” 运涛说:“唔!” 兰撅起嘴说:“上西锁井去,也不经点心,那人们净会放火打黑。去了也罢,也不看着点儿,活活叫人抓住。” 运涛说:“他生心要抓你,找你的岔子,说什么也不行。 谁又长着前后眼?” 两人楞在那里,为大贵的命运担心,两颗心同时突突地跳动。第二天早晨,运涛一起身就去看大贵。忠大娘又给大贵做了顿好吃的,朱大贵吃完了饭,忠大娘给他穿上一身新衣裳,把常穿的衣裳包了个小包袱,叫他拿着。大贵又挑了几件扔下,说:“当上兵,什么都有了。” 忠大伯在一边看着,呆了半天才说:“我先说给你,大贵!咱当兵不象别人家,不能抢抢夺夺,不能伤害人家性命,你打的时候净朝着天上。” 严运涛、忠大伯、朱老明、朱老星、伍老拔,还有江涛和二贵,送大贵到招兵处去。边走着,运涛就着大贵的耳朵说:“兄弟!哥哥对不起你,你去吧,干好了也给我来个信,我也去找你。”大贵说:“好,就是吧,巴望我回来的时候,弟兄们还能见到面!”运涛说:“怎么能见不到面哩!”一行说着,忠大娘从后头跟上来。走到苇塘边上,伸手扯住大贵,把几个煮了的鸡蛋掖进大贵口袋里,说:“孩子!想不到从关外躲到关里,也躲不开他们!你出去了,要保重身体。你离开娘了,娘也照顾不了你了。夜里把被子盖好,小心别着了凉。到了吃饭的时候,吃好吃歹的,你也吃口子。人是铁,饭是钢啊…”说着,掉下几点泪,她用袖子遮住。几年来她还没有过眼泪哩! 大贵眼珠子闪出晶亮的光,不等母亲说完,就说:“娘! 哭什么?等你想我的时候,我踏脚儿就跑回来!”忠大娘一下子又笑了,说:“看你说得容易!到了军队上,就是人家的人了,人家愿打就打,愿骂就骂。”说着又哭出来。 大贵说:“那里,我长着腿哩!” 说着,忠大伯他们已经走上西坡,站在那里等着。运涛在一边看着,见母子俩难离难舍。眼圈儿一阵发酸,也出泪来,心里说:“谁知道!这是什么命运哩?”江涛眨巴着又黑又长的眼睫,默默地不说什么。二贵离不得哥哥,他们自小在一块长大,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是一股劲地哭。 大贵被冯老兰抓兵走了,运涛心上也犯嘀咕。附近村庄上,不断地出放火打黑的事。他更变得少言寡语,净好闷着头儿想事。人们都说:“这人心里可有数儿!”他白天在梨园里做活,晚上上门,在机房里点上小油灯看《水浒传》。兰和江涛趴在一边,拿着笔写写画画。运涛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打算盘。不到一年,兰讲得故事顺口。江涛打得算珠夸夸地响,好象是大街上跑马。 WwW.NiUdunXs.coM |
上一章 红旗谱 下一章 ( → ) |
红旗谱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红旗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红旗谱小说网免费提供梁斌的小说红旗谱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