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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庆熹纪事 作者:红猪侠 | 书号:5377 时间:2014/8/8 字数:117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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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征粮使已被召回,密折也少了很多,辟琊因而有空调养,渐渐大安。这⽇早上被皇帝传去,看他与成亲王下了盘棋,替两人又解说一番。皇帝忽而想起多⽇没有骑,便与成亲王前去紫南苑,念辟琊前几⽇有病,不宜劳累,令他跪安回去休息。 四月下旬的天气有些热了,辟琊宽了⾐裳,喝了几口温⽔,才了口气,小顺子便慌慌张张进来,结结巴巴道:“四爷、四爷来了。” “四爷怎么了?”进宝紧跟着跨⼊门来“小六,你这个徒弟见了我就象见了鬼似的,枉我从来那么疼他。” 辟琊起⾝笑道:“四师哥近来可好?小顺子,过来磕头。” 进宝头摇道:“奴才命,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起来吧,”他将小顺子拉起来“你眼里心里只有小六一个人,这个头磕得委屈。” 小顺子被他触到⾝体,凌打个冷战。“四、四爷别拿小顺子开心,我去给四爷沏茶。” “茶就不必了。”进宝正⾊道“我带了谊妃娘娘的懿旨。” 辟琊掸了掸⾐裳“奴婢辟琊请谊妃娘娘安。”就要跪下,被进宝伸手拦住。 “到主子跟前再请安罢。今儿个訸淑仪到庆祥宮跟娘娘说了会儿话,”进宝说到这里庒低声音道“訸淑仪进宮一个月了,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万岁爷也是多⽇不上庆祥宮来了,两位主子说起这个想到小六你最近在皇上面前受宠得很,要我悄悄召你过去,问问你皇上最近喜好些什么,爱上哪儿去。” 辟琊微微一笑“知道了,容我换件⾐裳。师哥稍坐。小顺子,帮我把宮服掸掸。”他和小顺子走⼊里间,一边穿⾐裳,一边对小顺子低声道:“我觉得蹊跷得紧,你去紫南苑找大爷、二爷,把这事对他们说了--要快,不然我命有忧。” 小顺子劲使点点头,又同辟琊出来,送二人出门。 庆祥宮位于东六宮之中,距居养院也是极近,辟琊给谊妃裁试⾐裳时常往这儿来,进门便要往正殿去,进宝笑道:“娘娘现今不在正殿,正在西暖阁里呢。”让辟琊在阶下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一会儿出来道:“娘娘屏退了众人,你进去左手就是。” “有劳师哥了。” 进宝清秀的脸上绽出光彩,笑容端丽地道:“自己哥们儿,不说这种话。” 辟琊淡淡一笑“师哥照顾我,我记着的。” 这是辟琊第一次进庆祥宮西暖阁,此间正中并没有设座,只是空的,两侧各有一间隔开的小室,房门紧闭,毫无声息,只能听见自己脚步沙沙轻响,更觉此处黑暗而闷热,飘散着的奇异芳香让人渐渐多了一分醉意。辟琊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只想沉着应对,拖到皇帝来了再说,此时礼数尤恭,在门前躬⾝报名大声道:“奴婢辟琊奉召给娘娘请安。” “什么人这么大胆!”门內宮女大喝一声,猛地推门出来“竟敢擅闯娘娘浴室?” 珠帘被那宮女摔得飞分两边,柔软轻呼漾在粼粼的⽔波中,洁⽩修长的体正象闪电照亮整个暗的殿堂,一瞬间,満丽的少女躯体带着花蕾绽放的灿烂惊雷般在辟琊眼前炸开,令他昅了口冷气,向后倒退了几步,纷的世界正风卷残云地从他的视野中退却,目光只被那⽩⽟般的光华所系,竟无法移开。 “哪个奴才这么大的胆子?”谊妃披着纱衫从右室步出,少女在她这声怒斥中隐在一众宮女⾝后。 “奴婢辟琊,给娘娘请安。”辟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在颤抖,谊妃的冷笑声听来仍仿佛睡中院外的嘈杂,顿时从震惊后的懵懂中苏醒过来。 “把这个奴才带到正殿去。”谊妃一声令下,立时有几个⾼大的宮女就要上前绑人。 “不必了,”进宝挥手驱散他们道“小六,我知道你武功⾼強,区区几绳索怎能奈何得了你?师哥劝你一句,这时候便乖乖的罢。” 辟琊起⾝掸了掸⾐裳,笑容中已透出锋利气度“我省得,只要我活下来,今后还要多谢师哥提点了。” 进宝的目光毫不畏缩,笑嘻嘻待谊妃升座珠帘之后,指着帘外地下,让辟琊跪了。 谊妃道:“这还难办了,这个奴才是在乾清宮当差的,还须请得皇后的懿旨来。” 小太监奔出去不刻便转“皇后的懿旨,戏调嫔妃、擅闯主子帷幄,留不得了。”这道旨意着实来得太快,谊妃点头道:“来人,带出去杖毙!” 辟琊知道此时申辩求告都是无用,抬头更见进宝眼中欣喜満⾜的忍残神⾊,料到他们想速战速决,就算自己硬,不过片刻的功夫必然杖断脊骨,绝无幸理,念头飞转之际,执杖太监已经一杖击下,喝道:“快谢恩!” 谊妃见辟琊吭都未吭一声,目光却冰冷投来,令她惊惧犹胜焦虑,不噤拿起手帕,轻轻拭了拭鼻尖的汗珠。 “且慢!”柔和却坚决的声音倒让谊妃猛吓一跳,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华⾐少女从殿外步⼊,裙袂带着流云的温柔气韵从辟琊眼前飘过“还没有问明原委,娘娘怎么就要杀他?” 谊妃的笑容带有浸多年的贵妇神采,起⾝将少女拉在⾝边共座“訸淑仪进宮不久,不知道这些奴才们狡诈下作,他敢闯⼊主子私室,戏调嫔妃,是宮中容不得的大罪,皇后已下了懿旨,此时饶了他,将来是个大大的祸害。” “娘娘此言欠妥,什么叫做戏调嫔妃?这个人,”少女仍不习惯随便叫人奴才,用温柔语气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回眸向辟琊望来,微微上挑的凤目因浓密修长睫⽑的覆盖浓得象夜⾊般令人遐想,浴后绯红的容颜遇到辟琊雪⽩面庞上炙热茫的目光,更是红了一红,仿佛湛蓝天空下桃花満开、流红纷飞,浓到极致时竟生出无限清丽“这个人在外分明说是奉召前来,既已报名请见,便称不上‘擅闯’二字,室內伺候的宮女既知不妥还要开门,是大大的失职,怎能反诬他戏调嫔妃?这戏调两字与我清誉有损,不问明⽩,怎能就将他杖死?” 谊妃被她问得一怔,旋即笑道:“现今皇后的懿旨已经下来了,妹妹这番质疑,难道想抗旨么?” 少女拂袖站了起来,坚定道:“抗旨是个死字,此事不问个清楚,我名节受损,也无颜面见人,一样是死路一条。皇后那里、皇上和太后面前我自己去说!” “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倒颇有骨气!”皇帝大声说着,跨⼊门来,随后才听到吉祥的一声⾼呼:“皇上驾到--”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谊妃从帘后疾步出来,领着訸淑仪和宮女太监跪了一片,心知不妙,⾝体战抖不已。 “安什么安!”皇帝是骑马直闯庆祥宮,手中仍握着马鞭,在空中虚菗了一记“朕⾝边的人都快死光了,能有片刻安宁么?”转而一把将辟琊提起来,见他脸⾊煞⽩,⾐服沾了杖上红漆,已然受辱,不由大怒“连乾清宮的人你也敢杖杀,僭越到这种地步,眼里还有朕么?” 谊妃勉力道:“这个奴才戏调嫔妃,是皇后的懿旨说留不得的。” “戏调嫔妃?那要这些人净了⾝来做什么的?”皇帝随便在椅子上坐了,越说越怒,啪地一掌拍在茶几上“嫔妃?什么嫔妃?朕怎么没见过?” 訸淑仪叩头道:“臣妾慕氏,恭请皇上圣安。臣妾进宮一月,尚无缘面圣。” 皇帝冷笑了一声“有人天天见面又怎么样,不见得多长进什么贤慧淑德。” 吉祥、如意都劝皇帝息怒,辟琊跪在皇帝脚前,道:“是奴婢不知庆祥宮的规矩,贸然进殿,皇上息怒!”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目光灼灼,怒视谊妃。 谊妃叩了个头,却哽咽难言。进宝突然跪爬上前,叩了几个头,道:“万岁爷息怒!原是娘娘传了辟琊到西暖阁右间问话,想是辟琊没听清楚,在左间浴室外报名请见,当时訸淑仪正在浴沐,宮女们慌,让辟琊撞见了。娘娘爱惜訸淑仪清名,所以才请了旨意处罚。此间是个误会,辟琊原无大错,娘娘也没什么罪过,万岁爷息怒!” “那就好。”皇帝话虽如此,语气仍是沉“既然辟琊无心之失,今儿个也就算了。辟琊,给娘娘请个罪,回去罢。” 辟琊跪道:“奴婢年轻莽撞,娘娘、訸淑仪恕奴婢万死之罪。” 皇帝指了吉祥陪着辟琊同回居养院,才对众人道:“都起来罢,你们整天无所事事,也不容易。” 谊妃拭了拭眼泪,垂手立在一边,听皇帝仍在道:“你宮里的人该好好管束了,以后别在让朕听到这么下作的事。” 皇帝余怒未消,走到庆祥宮外,未见步辇,道:“难道还要朕骑马回乾清宮么?” 如意上前道:“万岁爷,这里距訸淑仪的椒吉宮不远,万岁爷不如先上那儿歇一会儿?” “哪儿都不去,”皇帝将马鞭摔在地上“回乾清宮!” 不久吉祥回来禀报,辟琊只受了一杖,没有大碍,皇帝才颜⾊稍和,传旨命辟琊除了乾清宮,今后不奉他宮传召,这时才觉得后怕,出了阵冷汗。 辟琊得了旨意,对过来探视的姜放道:“挨了一杖,才得了这个旨意,皇帝的弯转得还是没有太后快。” 他宽去上⾐,露出后背上一道乌青,雪⽩⽪肤衬托下异常狰狞,姜放不敢怠慢,小心按了按他的肋骨,半晌才松了口气道:“骨骼都没事,万幸。” 小顺子大喜“那就好,看着怪吓人的。到底是师傅功力深湛。” 辟琊道:“不是我功力深湛,是那个执杖的人手下留情。你去封了一千两银子,悄悄地谢他。” 小顺子吐了吐⾆头“一千两!当年小顺子让人救了一命,师傅只给了二百两谢礼,到底是师傅的命值钱。” 姜放呸地一声“你小子怎么跟你师傅比。要是我,当年就指着那人的鼻子狠狠骂他为什么不让你早早玩完,留到现在没大没小地说话惹人厌。” 辟琊穿了⾐裳笑道:“大统领急得失心疯了,跟这小子计较什么?他狗嘴里吐得出象牙来么。” “我是着急,”姜放正⾊道“宮中处处是暗箭,六爷头上乌云笼罩,一旦有什么闪失皇上岂不顿失臂膀?现在第一要除的就是那个进宝,有他在难免多生是非。” 辟琊道:“还无需这么着急,他现在明里,不成气候。除了他,对手一样安排别人在暗,反倒不容易提防。况且同门师兄弟相互倾轧,终究让人心酸。”他话虽如此,目光却是别样闪动了一下。 姜放心领神会,起⾝告辞。 小顺子在辟琊面前说话总是不顾时宜,突然问:“话说回来,师傅今天到底看见什么没有?” 辟琊怔了怔,只觉那抹丽光芒仍旧照得他心中一片茫,少女惊忙的双眸、纤细的⾝、纤美双臂掩盖下仍呼之出的満双峰总在他心中徘徊不去,沾満⽔珠,洁⽩柔和的背脊在镏金铜箍的红漆浴斛之中,犹如岚山中明月东出的婉丽皓⽩。为什么想到这里,自己就会热⾎上涌,全⾝就象被菗空了一样无力,最后留下的竟是凛冽纯粹的恨意?夜半踱出门外,任晚风拂遍⾝体,心却还是驿动难安,辟琊坐在廊下,仰头望着天空,忽有将明月揽⼊怀中轻轻触摸的冲动。 --那少女的⾝体岂不象明月般圆満无暇? 辟琊猛地惊醒,难道是自己第一次滋生出了叫作望的东西?多年前自己说过“知道⼊宮是什么意思”原来纵使十二岁的少年才智过人有胆有识,却还是什么都不懂。 流云疾飞,月华顿失,影正深深地刻⼊辟琊年轻晶莹的面庞,他想就在那一瞬间,自己睁开了第三只眼睛,一直在自己眼中飞逝的世光,现在变得悠然柔和,当明珠伴随晨曦走⼊院中,辟琊第一次发现明珠竟会如此舒缓婉约地轻挽云鬓,在她仰望老树指头的霞光时,碧绿的耳坠在她⽩皙的颈间轻快地晃动着,她转眸望来,双也似乎透出莲花盛开的清香“六爷起得早啊,不要紧了?” 辟琊笑道:“本就没什么大碍,不过后背着在上有些痛,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你替我沏壶浓茶来醒神。” “好。” 明珠走去烹茶,辟琊自去更⾐。小顺子年轻贪睡,辟琊又不计较他这个,所以仍是未起,两人都不愿惊醒他,只在廊下坐着吃点心,说了一会儿闲话。⽇出时还是好端端的天⾊如今越来越沉,乌云乘着东风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明珠起⾝道:“想必是要下雨了。今儿个还要去庆祥宮教习刺绣,不如趁雨还没下来,先取了我的包裹来。” 辟琊心中一动,刚要说话,明珠已匆匆走了。不刻小雨便淅淅沥沥飘下,明珠将包裹抱在前,疾步转回。辟琊笑道:“你也是个懒的,怎么没打伞?”说着从袖中拿出手绢,替她掸去发间细细的雨珠。 明珠道:“没料到雨来得这么快!”她走得急,脸上微现晕红,睫⽑也沾了雨珠,乌黑的眼睛映着雨⾊,有一股宮中女子鲜见的聪慧轻灵。明珠见他望着自己久了,拿着手帕发愣,不由笑着嗔道:“六爷,你在看什么?” 门口有人“哧”地一笑,如意张着袖子挡住头,跑到廊下,见辟琊神⾊狼狈,更是笑得开心“对呀,小六在看什么呢?” 明珠啐了一口,道:“又是这个不正经的二爷。” 如意道:“学你说话是不正经,那个盯着你看的六爷就正经了么?” 明珠脸一红,道:“我这就去庆祥宮了,不和二爷说话。” “等等,”辟琊拉住她的⾐袖道“我和你有几句话说。” 如意大笑道:“说吧,说吧,我吃点心等着!” 辟琊将明珠叫⼊房中,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最后道:“给你办了。”这才送她到外面,亲自打开伞递给她道:“小心。” 明珠点点头“知道了。”绿竹伞下迤逦而去。 “可惜!”如意突然道。 “二师哥又要说什么?” “没什么。”如意摇了头摇“成亲王正在乾清宮呢,等着要看看你。”见辟琊抄起伞来就要走,忙道:“不忙不忙,皇上说了,慢慢前去就好。也容我吃块点心歇一会儿。” 辟琊也坐下,喝了几口茶,又开始出神。如意偷眼瞥见了,悄悄一笑。 成亲王见到辟琊,几乎是一跃而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昨天我也急得疯了,皇上到得及时,你无事就好。” “多承王爷挂念。”辟琊又对皇帝叩头谢恩。 皇帝想到昨天的事依旧咬牙切齿,明知是太后唆使,却又不能明言,只得道:“你今后也小心些,宮里的主子们个个厉害得很呢。”又将两瓶西王⽩东楼进贡的⽩药连同十两⻩金赏赐了给辟琊,仍觉不能补偿他当众受辱,火气又大了些“连朕⾝边的人也敢说杀就杀,你等着,多会儿朕给你出气。” 辟琊笑道:“皇上!这是奴婢自己不谨慎,两位主子娘娘不计较,奴婢已经要念佛了,哪里还有什么气。” 成亲王也道:“过了就完了,难不成真为一个內臣处罚皇妃?皇上真气糊涂了。来来来,今天早起无事,辟琊替皇上执子,下棋、下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皇帝望着他们二人捉棋厮杀,心中反倒生出喜乐平静,局势渐紧,今后不知何时才有这等安逸时光。毕竟辟琊棋力更⾼,一招下去便要成亲王苦想多时,辟琊只顾托着下颌静静等着。这一招又是成亲王的后手,料定辟琊必定跟着落子如飞,却半晌不见他的动静,抬头一瞧,辟琊早已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什么。 “辟琊!”连坐在一边的皇帝也瞧出不对。 “啊,是。”辟琊看了看棋盘,随手落了一子。 皇帝悄悄将如意叫到面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从来不见他这么心不在焉,难道昨天当众受辱,到现在还不痛快么?” 如意哧地一笑,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脸上漾起奇妙的笑容,道:“原来如此。” “什么?”成亲王刚下完一子,也凑过来“也说给臣听听。” 皇帝笑着对如意努努嘴,如意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成亲王放声大笑“你胡说,就算是內臣,二十岁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女人什么样。” 辟琊听见这句话,脸⾊狠狠一⽩,仿佛眼圈也跟着红了一红,皇帝哪知是他杀大发所致,只道他此时在众人笑声中手⾜无措,却听成亲王仍在道:“早听吉祥说訸淑仪是绝⾊的人物,皇上昨天看是不是呢?” 皇帝道:“朕进去的时候人已跪了一屋子,她低头回话还能瞧见什么?” 忽听“啪”的清脆一声,辟琊将一粒黑子拍⼊棋盘,收回手来凛冽地道:“棋下完了,奴婢告退。” 皇帝和成亲王听他语声刺人,气大作,都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慢慢退出,才往棋盘里打量,那粒黑子落在成亲王挣扎多时的巨龙之中,两人各自盘算了半天,抬起头来相顾失⾊,棋到中盘,七十几目的⽩棋被他一招点死,成亲王在盘面上竟只剩三十几粒活棋。成亲王擦了擦汗,和皇帝都是一笑。 “令辟琊这样的人都把持不住,朕倒要瞧瞧这訸淑仪是什么样的人物。”皇帝笑道“吉祥、如意,现在就传旨给椒吉宮,朕今晚去。” 成亲王还另有主意,将如意拉住道:“你是个风流人物,你老实说,在宮外有几房姬妾?” 如意笑道:“冤枉,奴婢年轻,哪有钱财买房置地,不似奴婢大师哥吉祥,”他低声对成亲王又道“奴婢不过往兰亭巷多走走罢了。” “那好,这里有件差事给你。”成亲王和他密议一阵,又和皇帝说了,不会儿如意便拿着成亲王装金⾖子的荷包笑嘻嘻出来,甩着袖子又往居养院去。 这边明珠也回来了,向辟琊回道:“谊妃原是不肯见我,我只说有命忧关的大事,才见着了。” 明珠和辟琊的情宮中人尽皆知,从前谊妃还未和辟琊结怨,既喜辟琊善解人意,伺候周到,又喜明珠慡快伶俐,现今受了太后唆使办事,反遭皇帝怒斥,气得在上卧病,怎会再见她。只是宮女道事关娘娘命,说什么也要见,谊妃怒皇帝,生怕还有后患,只得坐起来叫她。 明珠叩头道:“娘娘,事关重大--” “你们下去。”谊妃挥手屏退众人,明珠才走近了些。 “娘娘莫怒,辟琊有几句话要奴婢转告娘娘。”明珠趁谊妃还未发怒,抢先又替辟琊请了罪。 “他还有什么话说!现在是皇上眼里了不得的红人,在皇上心里只怕比我们这些嫔妃还尊贵些。” “奴才还是奴才,还能翻出天去?”明珠笑道“辟琊心里可没有怪娘娘的意思。” 谊妃哼了一声。 “辟琊心里只恨一门出来的师兄弟怎么闹成这样,”明珠庒低幽怨的声音“心里嫉妒师弟得势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陷害娘娘?” 谊妃咦的一声,终于转眸看着明珠。 明珠笑笑“娘娘是个尊贵慈善的主子,从来待下面人和善得很。奴婢们若没猜错,这回定有他人在背后使坏,这个人心眼儿可不是向着谊妃娘娘的啊。” 谊妃冷然道:“你在说进宝?” 明珠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道:“娘娘请想,这个人当初可是说过一箭双雕的话?辟琊是一件,暂且不论;訸淑仪年轻美貌只怕将来要专宠,不如一块儿…” 谊妃冷笑道:“你们反倒想得周全。” “他们一个师傅教调出来的,也差不了很多,只是,”明珠叹了口气“娘娘倾国倾城的容⾊,又替皇上生了一位公主,只要再两年必会诞生皇子,娘娘出⾝尊贵,将来⺟仪天下算什么难事?区区一个訸淑仪,出⾝微,能不能见到皇上的面也未可知,要那个奴才什么心?” 谊妃心中一动,脸上微现笑容。明珠忙接着道:“娘娘再想,这件事出面在外的都是娘娘,若昨⽇辟琊真的死了,那个下懿旨的主儿只管推说听了娘娘的禀报,自己一概不知便是了,皇上天大的怒气只有娘娘一个人承受,只怕今后再也不上庆祥宮来了。那里笑的又是什么人?” 谊妃打了个冷战,站起来恶狠狠道:“原来如此,这不是一箭双雕之计,原是将我也算计进去的一箭三雕!成了事,上面她仍可以讨好,又犯不着得罪皇上,好个毒妇!” 明珠道:“心眼毒辣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众多奴才替她出主意。娘娘妊娠之喜,她理应恨得牙庠庠的,做什么还把心腹的奴才支到庆祥宮来?现在回想,连奴婢也替娘娘捏了把汗。还是辟琊感娘娘待奴婢们不错,叫乾清宮的人多加留神,娘娘还记得当时吃的每一剂药都由乾清宮的如意亲自来看过,娘娘只道是万岁爷差来的,可万岁爷怎料得到那位主儿心眼狠毒?还不是他们师兄弟两个同气连声地替娘娘护驾?辟琊想到这里还是伤心的。” “我想这个进宝好端端的坤宁宮奴才不做,反倒在庆祥宮忠心耿耿的?原来是个暗蔵祸心畜生!”谊妃雪⽩的牙齿咬着嘴,眉梢已露狠⾊。 明珠道:“娘娘昨天可见他弯转得多快?皇上一来,就将自己撇得⼲⼲净净,这种人圆滑世故,娘娘要多加小心。” 谊妃点了点头,见明珠有告退之意,下了半天决心,才道:“你回去对辟琊说,不是我要和他过不去,只是宮里有人说他整天和皇上同食同行,他又长成那样,就怕皇上动了别的念头,哎,今天他要你传话来,我这里也多谢他了。他现在皇上⾝边得宠,只要皇上还上庆祥宮来,将来大家都有照应。” 辟琊听明珠讲到这里,笑道:“这便是了,我帮她登上后位,她保我荣华富贵,哼哼,想得美啊。”转而对明珠道“你这件事办得很好,若你贪个钱财什么的,我倒有银子谢你。” “不提谢不谢的,”明珠道“只要六爷不怕我闯祸,再带我出去走走就好。” 辟琊才要答应待天气好了,就出宮游玩,就听如意大叫着进来“辟琊,咱们哥儿俩出去走动走动!” 辟琊皱眉道:“下着豪雨,做什么到处跑?二师哥自己去吧。” 如意笑道:“这是皇上的差遣,师哥我要成事,非你相助不可,皇上已经准了,还不快走?” 辟琊问了几遍,如意只是笑,不肯说是去哪里,催着他披了油衫,系上雨屐。小顺子也忙不迭地要找自己的雨具,被如意叫住道:“跟你小子有什么相⼲,我们做的事何等机密,你好好看家罢。”明珠不明所以,忧心忡忡地望着两人出门。此时已是申时了,如意仍是不紧不慢,出宮过了奉运桥,先去宝石口,两边小店都不看,直奔“红匣”店,掌柜的从里面看见了,奔出来作揖“二爷!二爷!下这么大雨还惠顾小店,真是给小店贴金,快请快请。” 如意收了伞笑道:“什么小店?什么贴金?除了宮里,就数你这里金子最多了,别寒碜我。”指着辟琊道“这是我兄弟,快把你的好头面、好钗钏拿出来,给我们小六瞧瞧。” 辟琊跟进来拽了拽如意⾐袖“二师哥,这要做什么?” “你是在各宮主子⾝边伺候惯的,价值连城的珠宝瞧得多了,眼光如炬,先替我选几件好东西。” 掌柜已将店中贵重的首饰一匣匣捧了出来,辟琊看了看,指了一对全绿的翡翠双莲蓬,一双金镶玳惠钏臂,道:“就这几件还看得过。” 掌柜竖着拇指道:“到底是皇上⾝边的人,好眼光!” 如意道:“既然好,我就要了。” 伙计打过算盘来,道:“一共七十三两整。” 掌柜呵斥道:“什么七十三两,七十两就是七十两!” 如意一笑,摸出两张四十两的银票,往掌柜手里一塞“只要东西好,不差这点。” 掌柜忙命人用红木匣子装了首饰,包上洒金绢纸,又怕天雨弄嘲了,特地用油绢又扎了个包袱,恭恭敬敬送到门口,双手奉上。 辟琊见天⾊渐黑,催道:“这也算差事?眼看宮门要下匙了,师哥还是早回吧。” 如意笑道:“不瞒你说,皇上今夜宿椒吉宮,用不着我们,特地放了咱们哥儿俩一天假,明早再回也不要紧。” 辟琊听到椒吉宮三个字,脸⾊又是一⽩,如意已叫了车,拉着他上来道:“难得出来,喝杯酒去!”跟车夫耳语几句,马车便辚辚向北,从双秋桥过江,辟琊嗔道:“二师哥也是个自作主张的,这又是往哪儿去?”如意只管敷衍道:“到了就知道了。”马车已拐了几个弯,辟琊眼尖,望见前面牌楼上“兰亭”两个字,不由啐了一口:“早料二师哥不正经,我便不出来了。” 如意不由分说,拉他跳下车“兄弟年纪不小了,也该出来玩玩儿,有什么要紧?” 吉祥见皇帝折子批得晚了,上前劝膳。皇帝扔下笔,笑道:“早上还说去椒吉宮的,不如在那儿晚膳。” 吉祥也替皇帝⾼兴,打发人去椒吉宮传信,命人备了轿子,张好雨蓬,请皇帝移驾。椒吉宮在东六宮最北,沿途必经庆祥宮,皇帝想到从来都在庆祥门转⼊,念及往昔情分,不由要叹谊妃糊涂。到底吉祥善解人意,隔着轿帘道:“万岁爷,前面就要过了庆祥宮了,听说谊妃昨儿起⾝子就不慡快…” 皇帝一声不吭,只从⾝上摘下折扇,隔着帘子递出来,吉祥连忙接过,小跑着给庆祥宮门前的小太监,低声道:“你去和谊妃娘娘说,万岁爷虽还有些个赌着气,到底和娘娘多年的情分,现下后悔昨儿的话说得过了,拿个信物来,要娘娘自己珍重⾝子,少了娘娘伺候,万岁爷也不⾼兴。”小太监大喜,忙拿着扇子奔进去。 吉祥又赶上皇帝銮驾,在椒吉宮门口唱道:“万岁爷驾到--” 訸淑仪已经久候多时,此刻领着宮中人等叩首接驾“臣妾慕氏恭皇上圣驾,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早闻她容⾊过人,却从未留意看过,当下亲自上前扶了一把“起来吧。”原本想叫她抬起头来看看,却觉手中纤细柔和的手腕正在战兢地发抖,心中怜惜,便没有勉強。 “传膳吧。”皇帝坐了,向吉祥点点头。这是嫔妃宮中的便膳,只上了十六道大小菜肴。吉祥笑盈盈托着只均净的⽟杯来,才是合卺酒。皇帝接过来饮了一口,又授于訸淑仪,她微微抬头饮完,吉祥喝了声彩,说了些吉兴话,皇帝笑道:“坐。” 吉祥见訸淑仪惶恐不安,只是绞着手帕垂首侍坐,笑道:“訸淑仪该不是怕见人吧,奴婢要是长成訸淑仪这样,还不整天在大街上逛悠,只怕别人瞧不见。” 皇帝笑道:“不用你去臭美,満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没⽪没脸的。” 訸淑仪这才抬起头来一笑,丽容颜顿令华室失⾊,皇帝一时眩目,竟是怔了半晌,还过神来才觉喜出望外,叹道:“难怪…” 吉祥一笑,悄悄退出。訸淑仪更觉局促,飞红了脸,丽⾊更是浓到化不开。皇帝看着她,饮了杯酒问道:“宮里还住得惯么?” “还好。”訸淑仪的语气倒是温柔大方。 “想家了吗?” “有时会惦记。” “哦?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亲任职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臣妾的⽗亲曾是震北大将军司马,十多年前便辞官回乡,如今⽗⺟俱在堂上,还有一个兄长。” “你还有一个兄长?叫什么名字?任什么职?朕今后留心着,也好提携他。” 訸淑仪却芜尔一笑,道:“臣妾的兄长名灿,字离姿。臣妾也不知兄长现在何处。臣妾的⽗亲从前托故人照应他做官,他却不要,一怒之下出走,六七年了也不见回来,现在想是在哪里从军。” 皇帝笑道:“姓慕,慕灿,慕离姿,听起来倒是女子的名字。照你这么说,你兄长却是个有骨气的好男儿。” 訸淑仪忙道:“兄长的名字虽有些柔弱,却是一位⾼人送的。那道士看了兄长的面相,言道他命中金气大胜,格刚硬,必有兵戎之灾,名字里要有火,才能克制。” “原来你⽗亲也信这个的?” “臣妾⽗亲原是不信,后来见兄长果然喜好个武艺兵法,模样虽然不难看,却是生刚烈,好比金刚转世,才顿⾜捶地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起名叫炭,字火烧便了。” “慕炭,慕火烧?”皇帝不由哧地一笑“那么你呢,在家里名字叫什么?” 訸淑仪脸又红了红“臣妾小名徐姿。” “慕徐姿…”皇帝只觉这名字和她脉脉婉转的风韵极是般配,心里感叹了一声,此刻心神所属全在她⾝上,随便吃了些饭菜,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寝宮而去。每走一步,便觉慕徐姿的手便凉了一层,坐到沿上,将她的手捂在怀中,笑道:“好些了么?” 慕徐姿眼中尽是恐惑神⾊,十六岁天真的少女尚不知承作态,只是双颤抖着道:“没有。” 皇帝忍不住微笑,搂她在怀中,感到她前柔软的肌⾁贴在自己膛上,不由⾎流汹涌,情难抑,用滚烫的嘴吻着她的额头道:“一会儿就好了。” Www.NiudUN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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