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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星河 作者:琼瑶 | 书号:9612 时间:2015/2/2 字数:33299 |
上一章 章十第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法明寺在附近的一个山中,风景很好,山里有一条小溪,出产一种不知名的小银鱼,镇里的人常常钓了来出售,用油煎了吃,味道极美。 “好呀!”尧康首先赞同:“晚上姑妈有东西加菜了!钓鱼我是第一能手!”“先别吹牛!我们比赛!”心霞说。“分三组,怎样?心虹和狄君璞一组,我和云扬一组…” “我和雅棠一组,对吗?”尧康笑嘻嘻的说:“好吧!比赛就比赛,输了的下次请吃涮羊 ![]() “一言为定吗?”心霞叫着。 “当然一言为定!” 小蕾又跑出来了,雀跃着跳前又跳后。 “你们要去玩吗?你们不带我吗?”她焦灼的嚷着。 “当然要带你!”尧康把她一把举了起来,别看他瘦,他的力气倒不小。“如果我们的小鲍主不去,我也不去!” 小蕾是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又跳又叫的闹着要马上走。心虹到屋里取来了小蕾的大衣,怕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凉。狄君璞跟姑妈 ![]() 雅棠十分意外,也被这群热烘烘的人所振奋了。抱着孩子,她又有些儿犹豫,她是怎样也舍不得把孩子交给房东太太一整天的。尧康看出了她的心事,走上前去,他把孩子抱过来说:“教你一个办法,去准备一个篮子,放好一打 ![]() ![]() ![]() 雅棠喜悦的笑了,看看心虹他们说:“这样行吗?不会给你们增加麻烦?” “怎么会?”狄君璞说:“快吧,乘你准备的时间,我去买野餐去!”他走下了楼。 片刻之后,这群人就浩浩 ![]() ![]() ![]() 离开了卢家,这一行人开始向目的地走去,这真是奇妙的一群,有男有女有孩子有婴儿!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的谈笑不停。小蕾和尧康在大唱着“踏雪寻梅”尧康沉默起来像一块铁,开心起来就像个孩子。云扬扛着三副钓鱼竿,和心霞亲亲热热的走在一块儿,一面走着,钓鱼竿上的小铃就叮叮当当的响,和小蕾歌声中那句“铃儿嫌冢当”互相呼应,别有趣情。狄君璞和心虹走在最后面,是最安静的一对,两人依偎着,只是不住的相视而笑。 他们到了庙里,和尚们看到来了这样一大群人,以为来了什么善男信女,侍候周到。大家也玩笑的求了签,又在菩萨面前许愿。庙里供的是释迦牟尼,狄君璞看着那佛像,忽然说:“你们知道释迦牟尼为什么额头正中都有个圆包,右手都举起来做出弹东西的样子来?” “这还有典故吗?”尧康问。 “当然,有典故。”狄君璞一本正经的说:“当年,有一天,释迦牟尼碰到了孔子,一个是佛家之祖,一个是儒家之主。两个人忽然辩起论来,孔子说佛家不通,释迦牟尼说儒家不通。两人都带了不少弟子。于是,他们就打起赌来,说只要对方能说出自己不通之处,就算赌赢了,赢家可以在输家额上弹一下。由孔子首先发问,于是,孔子说,佛家连字都不会念,为什么‘南无阿弥陀佛’要念成‘哪吗阿弥陀佛’?释迦牟尼答不出来,孔子胜了第一回合,孔子身边的子路,就得意洋洋的举起他的巨灵之掌,在释迦牟尼的额上弹了一下。子路身强力壮,力大无穷,这一弹之下,释迦牟尼的额上马上肿起一个包包。然后,该释迦牟尼发问了,释迦牟尼就说,儒家也不会念字,为什么在感叹时,要把‘于戏’二字念成‘呜呼’?这一次孔子也被问倒了,呐呐的答不出来。释迦牟尼就得意的举起手来作弹状,要弹孔子,谁知子路一看,情况不妙,背起孔子就逃走了。所以,至今,释迦牟尼还带着他额上的肿包,举着手作弹状,等着弹孔子呢!” 这原是个北方说相声的人常说的笑话,但生长在南方的心虹心霞等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听之下,不 ![]() 于是,他们来到了溪边。 这条溪水相当宽阔,并不太深,可能是淡水河的一条小支流。浅的地方清澈见底,可以涉水而过,深的地方也有 ![]() ![]() ![]() ![]() ![]() ![]() ![]() ![]() ![]() ![]() ![]() ![]() ![]() “天哪!”他喃喃的说:“你真美!” 心虹垂着睫 ![]() ![]() “你不注意浮标,尽看着我干嘛?” “你比浮标好看。”狄君璞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心虹!” 他低低的叫。 “嗯?”她轻轻的答。 “你想,如果我最近去和你父亲谈,会碰钉子吗?” “会。” “那么,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握紧她。“我一 ![]() ![]() “啊,不。”她瑟缩了一下。“我们不能。”她 ![]() ![]() “我再找他谈去!”狄君璞说。 她很快的抬头看他。 “你用了一个‘再’字,”她说:“这证明,你以前已经找他谈过了!” 狄君璞默然。 “其实,你根本不用瞒我,”她瞅着他,眼光里柔情脉脉。 “这么久以来,你不进霜园的大门,你以为我不会怀疑吗?上次要你去舞会,你说什么也不去,我就知道另有原因,后来我盘问高妈,她已经都告诉我了。你早就来求过婚了,爸爸拒绝了你,而且说了很难听的话,是吗?是吗?是吗?” 狄君璞咬咬牙。 “他有他的看法,他认为我不会给你幸福” “他以为他是上帝,知道幸福在何处。”心虹抑郁而愤怒的,她的情绪消沉了下去。 “我一定要再和你父亲谈谈,不能这样拖下去。” 她忽然扬起睫 ![]() “你不要去!”她说:“再等一段时间,他现在以为尧康是我的男朋友,让他先去误解,然后,我和心霞会和他谈,这将是个大炸弹,你看着吧,不止我的问题,还有心霞和云扬的事。这枚炸弹可能把霜园炸得粉碎!…”她又微笑了起来,显然不愿让坏心情来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你在农庄注意一点,如果看到霜园失火的话,赶紧赶来救火呵!” “那才名副其实的火上加油呢!”狄君璞说。 他们笑了起来,同时,远在另一块岩石上的云扬和心霞突然间大声欢呼,大家都对他们看去,云扬高举着的钓竿上,一条小银鱼正活蹦活跳的挣扎着。云扬在骄傲的大声喊:“首开纪录!有谁也钓着了吗?” 小蕾跑过来,拍着手欢呼。狄君璞对心虹说:“我打赌我们竿子上的鱼饵早被吃光了!拉起竿子来,重上一下饵吧!” 心虹拉竿,拉不动,她说:“你来,钩子勾着水草了!” 狄君璞接过竿子,一下子举了起来,顿时间,两人都呆住了!钓竿上本有三个鱼钩,现在,竟有两个鱼钩上都有鱼! 一竿子两条鱼,又是这样子得来毫不费工夫!他们先吃惊,接着就又喊又叫又跳又笑起来。心霞和云扬也愣了,然后,心霞就大声嚷:“好了!都有鱼了!尧康呢!那个钓鱼王呢!” 是的,尧康呢?他正远在一棵大榕树下,鱼竿的尖端静静的垂在水里,另一端被一块大石头 ![]() ![]() ![]() ![]() ![]() ![]() ![]() 雅棠一愣,迅速的抬头看他,她的眼睛是深湛而明亮的。 好一会儿,她低低的说:“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他说,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在这时,他竟生怕会遭遇到拒绝。 她又垂下了眼睛,看着孩子。把 ![]() ![]() ![]() ![]() “非常谢谢你向我求婚。”她说,声音低而哽 ![]() “不,不,”她轻声说:“不为了这个。” “那么,为什么?难道你还爱那个──卢云飞?”他苦恼的从喉咙里 ![]() “不,不,你明知道不是。”她说,头又垂下去了。 “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她的声音好轻好轻,俯着头,她避免和他的眼光接触,她的手无意识的弄抚着 ![]() 尧康凝视着那个低俯的、黑发的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的望着她,他对她几个月来的认识,没有在这一刹那间来得更清楚,更深刻。就在这段凝视中,一种奇异的、酸楚的、温柔的,而又是甜蜜的情绪注入了他的血管里,使他浑身都激动而发热了。这就是早上他向狄君璞说他所缺少的东西,他再也料不到,它竟来临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但是,”他喉咙喑哑的说:“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一些爱我呢?” 她抬起睫 ![]() “你知道的。”她低低的说。 “我不知道。”他屏着气息。 “呵,尧康!”她把头转向一边,双颊绯红了。“我还有资格爱吗?” “雅棠!”他低呼,抓住了她的双手。“在我心目中,你比任何女孩都更纯洁,你的心地比谁都善良,你敢爱也敢恨。为什么你要如此自卑呢?” 她默然不语。 “我再问一次,”他说,握紧她。“相信我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在今天以前,可能我对你的感情里混合著同情与怜悯,但现在,我是真挚的,我爱你,雅棠。” 她震动了一下。他接下去说:“你愿意嫁我吗?” “或者,你并不真正了解你自己的感情。”她低语。 “我了解!” “我不知道,”她有些昏 ![]() ![]() 他紧握了她一下。 “不必马上回答,我给你两星期思考的时间。两星期之后,你答复我,好吗?” “假若…假若…”她嗫嚅的说,眼里泪光盈然。“假若…你真是这样迫切,这样真心,我又何必要等到两星期以后呢?” 他震动了!心内立即涌上了一股那样 ![]() ![]() ![]() 他们慌忙看过去,那鱼竿早已被 ![]() ![]() “光着身子的小孩儿?”心虹愕然的。 “是的,光着身子,长着一对翅膀,手里拿着小杯小箭的小孩儿。” 心虹哑然失笑了。 阳光一片灿烂,溪 ![]() ![]() 但是,春日的蓝天里也会有 ![]() ![]() ![]() ![]() ![]() ![]() 问题发生在尧康身上,这一向,尧康出入于梁家,经常把心虹姐妹带出去,已给梁氏夫妇一个印象,以为他不是在追求心虹,就是在追求心霞。但是,自从尧康和雅棠恋爱以后,他到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心虹外出如故,梁逸舟开始觉得情况不妙了。他盘问老高和高妈:心虹每 ![]() ![]() ![]() ![]() ![]() ![]() 于是,那风暴终于来临了! 这天黄昏,尧康到了霜园。他是因为雅棠高兴,在家包了饺子,要尧康来约心虹姐妹和狄君璞、云扬一起去吃饺子。 尧康已先请到了狄君璞和云扬,再到霜园来找心虹姐妹。谁知在客厅内,他劈头就碰到了梁逸舟。他刚说要请心虹姐妹出去,梁逸舟就说:“正好,尧康,你坐下来,我正有话要找你谈!” 尧康已猜到事情不妙,他对那倒茶出来的高妈暗暗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去通知心虹和心霞下楼来。就无可奈何的坐进沙发里,望着梁逸舟。 “什么事?董事长?”他问,他仍然用公司中的称呼喊梁逸舟。 “尧康,你最近不?戳恕!绷阂葜廴计鹆艘恢а蹋钗艘豢凇?br> “我忙。”尧康不安的说。 梁逸舟注视着他,眼光是锐利的。到底这年轻人在搞什么鬼呢?他爱的是心虹还是心霞? “你?凑椅遗彼渚驳乃担骸安⒉皇俏依瞎哦誓忝悄昵崛说氖拢牵冶暇挂彩歉鲎龈盖椎模荒芡耆晃挪晃省D闶遣皇怯Ω孟蛭医淮幌拢俊?br> “ ![]() “我的意思是,你在和我的女儿恋爱吗?”梁逸舟单刀直入的问,语气是强而有力的。 “哦!董事长!”尧康吃了一惊。 “你也不必紧张,”梁逸舟从容不迫的说,审视着尧康,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就是尧康是在和心虹恋爱,心霞还太小,物 ![]() “噢!董事长!你完全误会了!”尧康烦躁的叫,他沉不住气了:“心虹的爱人可不是我!” “那么,是谁?”梁逸舟锐利的问。 “狄君璞!”一个声音从楼梯上响起,清晰而有力的回答了。他们抬起头来,心虹和心霞都站在楼梯上,她们是得到高妈的讯息,走下楼来,刚好听到梁逸舟和尧康这段对话,心虹再也忍不住,心想,早晚要有这一天的,要来的就让它来吧,立即用力的回答了,一面走下楼来。 梁逸舟瞪视着心虹,几百种怒火在他心头燃烧着,你这个专门制造问题,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帮你的忙都帮不上?站在这儿,你恬不知 ![]() ![]() ![]() 还不是自己找来的病!他越想越有气,就想越不能平静,狠狠的盯着心虹,他恼怒的说:“胡闹!” 心虹的背脊 ![]() “多少合适的人你不爱,你偏偏要去爱一个狄君璞!”梁逸舟吼叫了起来。“为你开舞会,为你找朋友,我请来成群的人,那么多年轻人,个个比狄君璞强…” “爸爸!”心虹的脸色苍白了,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我没有要你为我找丈夫呵,我已经二十四岁,我自己有能力选择对象…” “你有能力!你有能力!”梁逸舟怒不可遏,简直不脑控制自己,他再也顾虑不了心虹的神经,冲口而出的喊:“云飞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多好的对象!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 ![]() “别发脾气!我怎能不发脾气!”梁逸舟叫得更响了:“从她出世,就给我找麻烦!” “爸爸,”心虹的脸更白了。“你不想我出世,当初就不该生我呵!” “逸舟!你昏了!” ![]() “爸爸,”站在一边的心霞,忍不住 ![]() “云飞也不是坏人吗?”梁逸舟直问到心霞的脸上去。“你少管闲事!你懂什么?那个狄君璞,是个闹过婚变的老 ![]() “爸爸,”心虹的嘴 ![]() ![]() ![]() ![]() “心虹!” ![]() 梁逸舟的眼睛红了,眉毛可怕的竖着,他的脸向心虹 ![]() ![]() ![]() 梁逸舟废然的垂下手来。心虹已哭泣着,瑟缩的缩到墙边,紧靠着墙壁无声的啜泣。心霞跑过去抱住了她,也哭了。 心虹只是不出声的流泪,这比嚎啕痛哭更让人难受。心霞抱着她不住口的喊:“姐姐!姐姐!姐姐!” 尧康再也看不过去了,这一幕使他又吃惊又震动,他跳了起来,用力的说:“你们怎么了?狄君璞又不是妖怪,董事长,你又何必反对成这个样子,这真是何苦呢!” “住口!尧康!”梁逸舟的火气移到了尧康的身上,他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咆哮着:“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如果再多嘴的话,我就连你也一起反对!” “哼!”尧康怫然的说:“幸好我没有娶你女儿的念头,否则也倒了楣了!”“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梁逸舟的注意力转了一个方向,更加有气了,没想到他看中的尧康,竟也是个大混蛋!他怒吼着说:“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那你和心霞鬼混些什么?” “我和心霞鬼混?”尧康扬起了眉毛。“我什么时候和心霞鬼混来着?董事长,你别弄错了!我和你女儿只是普通朋友,心霞的爱人是卢云扬!” “是什么?卢云扬?”梁逸舟直跳了起来,再盯向心霞,大声问:“是吗?心霞?” 心霞惊悸的看着父亲,眼睛恐慌的瞪大了,一语不发。 这等于是默认了。梁逸舟跌坐在沙发中,用手捧着头,不再说话,室内忽然安静了,只有大家那沉重的呼吸声。梁逸舟像一个 ![]() ![]() ![]() 梁逸舟不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 梁逸舟 ![]() ![]() ![]() ![]() ![]() ![]() ![]() “心虹,心霞,”他说:“你们过来,坐下。” 心虹和心霞狐疑的、畏缩的看了看父亲,顺从的走过来,坐下了。心虹低垂着头,捏弄着手里的一条小手帕,心霞 ![]() “尧康,”他望着他,声音是不高不低的。“你能告诉我,你在这幕戏中,是扮演什么角色吗?” “我?”尧康愣住了。“我只是和心虹心霞做朋友而已,我们很玩得来,我并没有料到,您把‘朋友’的定义下得那样狭窄,好像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友谊存在似的。” “一个好朋友!”梁逸舟点了点头,冷冷的说:“你把我引入歧途了!你是我带进霜园来的,却成为她们姐妹二人的掩护 ![]() 尧康巴不得有这一句话,他已急于要去通知狄君璞和云扬了。看这情形,心虹姐妹二人一定应付不了梁逸舟,不如大家商量商量看怎么办。他站起身来,匆匆告辞。梁逸舟不动也不送,还是 ![]() 这句话说得凄凉,言外之意,是“我已经失去你们了!” 心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懊恼刚刚在 ![]() ![]() “我不知该对你们两个说些什么,”梁逸舟继续说,语气沉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大了,你们要恋爱,你们想飞,这都是自然现象,我无法责备你们。可是,你们那样年轻,那样稚 ![]() “爸爸,”心霞开口了。“我们并不是要瞒住你们,只是,天下的父母,都成见太深呀!” “不是天下的父母成见太深,是天下的子女,对父母成见太深了!”梁逸舟说:“别忘了,父母到底比你们多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 “这也是父母总忘不了的一件事。”心虹轻声的、自语似的说。 “你说什么?心虹?”梁逸舟没听清楚。 “我说…”心虹抬起眼睛来,大胆的看着父亲,她的睫 ![]() 心虹沉默了片刻。 “你是对的,爸爸。”她终于坦白的说。 “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云飞和我争执的时候吗?” “记得。”她勉强的回答。 “那时你和今天一样的强烈。” “但是,狄君璞和云飞不同…” “是不同,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梁逸舟沉 ![]() “知道他和他太太的故事吗?” “我没问过,但我看过《两粒细沙》。” “作者都会把自己写成最值得同情的人物,都是含冤负屈的英雄。事实上,他那个 ![]() ![]() “他是你带来的,爸爸,”心虹闷闷的说:“那时你对他的评语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还没料到他会转你的念头!”梁逸舟又有些冒火了。“那时候是我瞎了眼睛认错了人,所以,我现在必定要挽回我的错误!”他 ![]() “妈妈也胜任于当一个四岁孩子的后母呵!”心虹冲口而出的说。 ![]() ![]() ![]() ![]() “那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呵!”心虹挣扎着回答。 “对了!就是这观念!我和 ![]() ![]() ![]() “她对她的生母根本没有观念。” “你呢?你对你那个母亲还记得多少?为什么你竟一直无法把 ![]() ![]() “逸舟!” ![]() “什么?”心虹一震,莫名其妙的看着梁逸舟。 “好吧!大家把一切都说穿吧!二十几年来,这一直是个家庭的秘密。心虹,你以为 ![]() ![]() 心虹怔怔的看着父亲,完全惊呆了。心霞也呆住了,不住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再看看心虹,一脸的惊愕与大惑不解。 ![]() “那时在东北,”梁逸舟说了,不顾一切的抖出了二十几年前的秘密。“我是个豪富之家里的独子,很早就由父母之命结了婚,婚后夫 ![]() ![]() ![]() ![]() ![]() ![]() ![]() “我们怎么办呢?我那多病的 ![]() ![]() ![]() ![]() ![]() 心虹瞪视着梁逸舟,像听到了一个神话一般,眼睛睁得那样大,那样充满了惊奇与疑惑。梁逸舟又说了下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不敢说穿真相,因为年轻时的荒唐必须暴 ![]() ![]() 心虹的眼光调向了 ![]() 母亲,母亲,你在哪儿?母亲,母亲,你竟在这儿!她眼里逐渐涌上了一片泪光,泪水在眼眶中汹涌、泛滥…她凝视着 ![]() ![]() “这是真的!” ![]() 心虹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大喊了一声:“妈呀!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就对 ![]() ![]()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动了他们。 来的人是狄君璞和卢云扬。 狄君璞和云扬本来都在雅棠家里,等着心虹姐妹来吃饺子,结果,心虹姐妹没有来,尧康却带来了那惊人而意外的消息。立即,狄君璞和云扬都作了一个决定,就是到霜园来,干脆和梁逸舟谈个一清二楚。虽然尧康并不太赞成他们马上去霜园,他认为在梁逸舟目前的暴怒之下,他们去谈根本不会有好结果。可是,他们还是去了。 当他们走进霜园的客厅时,他们看到的是相拥在一起的心虹母女,在一边默默拭泪的心霞,和满面沉重的梁逸舟。梁逸舟一见到他们,猛吃了一惊,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他瞪视着他们,好半天,才愤愤然的说:“好好,你们公然升堂入室了!你们来做什么?倒给我说个明白!” “梁先生,”狄君璞说,不安的看了心虹一眼,你们怎么欺侮她了?让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我们能不能大家不动火,好好的谈一谈?” “我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谈的!”梁逸舟大声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请你永远别走进霜园来!君子自重呵,你难道连自尊心都没有了吗?” “爸爸!”心虹惊愕的喊,离开了 ![]() “我怎能?我怎能?”梁逸舟的火气更大了,他瞪着心虹说:“难道我还该对他三跪九叩吗?感谢他引 ![]() “爸爸!”心虹悲愤的大喊了一声,用手捂住脸,又哭了。 这整个晚上的事已使她脆弱的神经如拉紧的弦,她紧张,她痛苦,她惊惶,她又悲愤,再加上认母后的辛酸及意外,她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 “我怎能冷静?”梁逸舟暴跳如雷。“我眼看着这两个豺狼在勾引我的女儿,我要保护她们,她们反而跟我对抗,认定了要往火坑里跳!” “梁先生!”云扬大声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是有力的。他仍然有年轻人的那份鲁莽和血气。“请你不要侮辱人,行吗?”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吼?”梁逸舟紧盯着云扬。 “你哥哥在我家弄神弄鬼失败了,现在轮到你了,是吗?你们兄弟真是一个娘胎养出来的宝贝!是不是不弄到梁家的财产,你们就不会放手?” 云扬的脸变青了。 “梁先生!我请你说话小心!我想你生来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只认得金钱!我现在对你说,我要娶心霞,你答应,我要她,你不答应,我也要她!我要她要定了!至于你的钱,你尽可以留着将来自用,你送我我也不会要!我对你说话算客气,因为你是心霞的父亲!假若你要再继续侮辱我,我也不怕和你拉破脸!” “云扬!”心霞喊着,吃惊的走到他身边去,拉拉他的胳膊摇撼着,焦灼的嚷:“你就少说几句吧!” “好呀!这还算话吗?”梁逸舟气得浑身发抖。“你们饶勾引了我的女儿,还跑到我家里来耍 ![]() “走就走!”云扬摔开了心霞,掉头 ![]() “等一等,云扬!”他说,走上前去,他站在梁逸舟的面前,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梁先生,我们会离去,不用你赶。但是,在离开以前,我有几句话必须说清楚。爱,不是过失,你也是人,你也爱过,你该懂得这份感情的强烈。你今天可以逞一时之快,把我们骂得体无完肤,赶出你的家。但是,试凄的不止我们,还有你的两个女儿!看看她们!梁先生,你把她们置于怎样痛苦的境地!如果你能放弃对我们的成见,这会是一团喜气,你不能放弃成见,那么,未来会发生怎样的悲剧,就非你我可以意料的了!你不妨想想看。何苦呢?以前的悲剧结束,新的喜剧开始,原是多理想的局面!云扬能和梁家化干戈为玉帛,再缔姻缘,你该庆幸呵!至于我,虽然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但是,我这份感情是真挚的,我对心虹,并不是要占有,而是要奉献呵!” 他的这篇话,说得相当的诚恳,相当的漂亮,也相当的有力。 ![]() 心虹迅速的奔向狄君璞,她在半昏 ![]() ![]() “君璞!我跟你一起走!”她说,掉过头来看着父亲。“你这样赶他走,我也不留下来!” 梁逸舟又惊又气,他大步踏的跨上前去,一把扣住心虹的手腕,厉声说:“你敢?你给我待在家里,不许走出大门!难道你跟一个男人私奔了还不够?还要跟第二个?” 这几句话对心虹如一个轰雷,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顿时脸色惨变, ![]()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梁逸舟愤愤的喊:“你给我找的麻烦实在够多了!你能不能够安安静静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 “逸舟!” ![]() 转头看着狄君璞和云扬。她祈求的说:“请你们先回去吧!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先回去好吗?” 狄君璞看看心虹,心虹是更加昏 ![]() “心虹,你没做过什么,” ![]() “但是,我和云飞私奔过吗?”她固执的问:“我现在一定要知道这一点,是吗?心霞,你告诉我,是吗?” 心霞一愣,面对着心虹那迫切而哀求的眸子,她咽了一口口水。 “是的。”她低声说,痛苦的看看心虹,又看看云扬,再看看父母,把头垂了下去。 “啊!”心虹啜泣着,把脸转向墙壁:“我比我想像中更坏,我是怎样一个坏女孩啊!”转回头来,她直视着狄君璞,昏 ![]() 狄君璞痛楚的蹙紧了眉毛,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眼神更狂野了,她的语气是强烈的。“你还要我吗?” “我要。”狄君璞说,喉咙是沙哑的。“记住,我并不比你清白多少。而你所做的,不能怪你,在那种热情冲击下,你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那无损于你的清白,只证明你的热情而已,心虹,相信我,在我心目中,你是完美无缺的!” “哈,好一篇爱的告白!”梁逸舟接了口,声音是苛刻而讽刺的。他听出这几句话对心虹必然会有影响力,他必须阻止他,用一切力量来阻止他!“你不如把这些句子写到小说里去,还可以骗点稿费,在这儿说,简直是一种浪费!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还不走?” “梁先生!”狄君璞动怒了,他愤然的盯住了他:“你是个没有人心的人,你是个禽兽!” “好,”梁逸舟重重的 ![]() ![]()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狄君璞怫然说,转过身子,向大门走去。心虹尖锐的叫了一声,冲向狄君璞,狂热的喊着:“要走,你带我走!” “心虹,站住!如果你跟他走,我会把你关到疯人院里去!” 梁逸舟说。 “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选择一条最正确的路──这男人,他尊敬我,他爱护我。而你,爸爸!你把我看成一个 ![]() “你本就是个 ![]() “可是…”心虹浑身抖颤,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谁叫我是个私生女呢?我出身就不高贵呵!如果你骂我下 ![]() “啪!”的一声,梁逸舟扬手给了心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很重,心虹跄踉了一下,几乎跌倒,她眼前金星 ![]() 这又是一个新的、致命的一击!心虹瞪大了眼睛,身子摇摇 ![]()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她喃喃的问。 “是的!你杀了卢云飞!你把他推落了悬崖!”梁逸舟大吼。愤怒已经使他丧失了理性,他只想找一样武器,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给打倒。 心虹呆站在那儿,那 ![]() 她一声不响的往后仰倒,昏了过去。 ![]() ![]() 眼看心虹昏倒,梁逸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论是在怎样的震怒中,他也不该说那句话的。可是,让狄君璞来指责他,他却受不了。又心疼心虹,又懊恼失言,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倾倒在狄君璞的身上。 “都是你!”他嚷着。“这一切都是你引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叫,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过得和和气气幸幸福福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引出来,你反而在这儿大吼大叫!现在,你滚吧!马上滚!我会照顾我的女儿,不要你来管!”奔过去,他也俯身看着心虹。 心霞和 ![]() ![]() “君璞,” ![]() “不!”狄君璞坚持的说,看着心虹。 心虹呻 ![]() ![]() ![]() ![]() 心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 ![]() ![]() 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就把头转向沙发里边,面对着沙发,只是无声的流泪,什么话都不再说了。狄君璞扳着她的肩,呼唤她,她也不肯回头,狄君璞急了,说:“心虹!那是个误会,你知道吗?你父亲只是在气愤中口不择言而已,事实上,你决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云飞的事,那完全是个意外罢了!” “真的,心虹。”这次,梁逸舟也附和起狄君璞来了,他迅速的接了口,心虹那份绝望把他给打倒了。“没有人怀疑过你,刚刚我们都在气头上,谁都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好了,别伤心了!” 心虹摇了摇头,仍然把脸埋在沙发里,她的声音是疲倦的、绝望的,而又毫无生气的。 “君璞,”她说“你去吧!离开我吧,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 狄君璞惊跳了一下,心中一阵惨痛。在心虹这句话中,最使他心惊胆战的,是那股诀别的意味。 “心虹!”他颤栗的说:“你抛不开我了,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我不是。”她幽幽的说。声音平静得惊人,比她的哭泣更让人胆寒。“我欺骗了你,欺骗了所有的人,也欺骗了我自己。我坏,我 ![]() ![]()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着。狄君璞惶然的再喊了一声:“心虹!”她根本不回过头来,而用背对着他们。像一个美女,忽然发现自己被毁了容,成为一张丑陋而可怕的脸。于是,她再也不愿爱她的人看到这张脸,宁愿把自己深藏起来。她似乎就在这种情况中,摇摇晃晃的,她迈着不稳的步子,向楼梯那儿走去。 ![]() “不,妈妈。请让我一个人。” ![]() ![]() 客厅中有一刹那的沉静,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静。然后,狄君璞知道,继续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望向梁逸舟,后者的脸上,刚才那种倔强与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反而显出一种孤独无助和嗒然若丧的神情来。狄君璞知道,他也在深切的懊悔与自责里。他看着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只说了句:“请照顾她,梁先生。” 梁逸舟震动了一下,心底掠过一阵痛楚的痉挛,他看着狄君璞。在这一刹那,他们两个人所担忧的事情是相同的,他们都看出来了那危机,心虹,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封锁了,在那份强烈的自惭形秽中,只怕他们都将失去她。而她呢?她会走向一个无法意料的地狱里。 “如果你肯随时给我一点消息,”狄君璞又说:“我会非常感激你。”他咽了一口口水,心里酸涩无比,而且撕裂般的痛楚着。“别和我敌对吧,无论如何,我只是爱她呵!” “我也只是爱她呵!”梁逸舟像是只需要辩护似的说,他是更形沮丧了。 “可是我们对她做了些什么?我们把她 ![]() ![]() 他走向门口,云扬也跟着他走过去。心霞身不由己的跟上来,站在大门口,她含泪看着他们。狄君璞再一次对心霞说:“请照顾她!心霞。” “你放心。”她颤声说。“我会随时给你消息。” “要小心,”他说,眉头紧蹙。“防备她!” “我懂得。” “再见,心霞,”云扬说:“我也等你的消息。” “再见。”心霞轻声说。 他们走出了霜园,两人心里都充 ![]() ![]() 前面有着幢幢人影,一个急促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云扬,乔风!是你们吗?” “是谁?尧康?”云扬惊奇的站住了。 是的,那是尧康。不止尧康,还有雅棠,带着卢家的女佣阿英!雅棠跑过来,一面 ![]() 这就是霜园门外 ![]() 夜好深,夜好沉,夜好静谧。 心虹静悄悄的躺着,倾听着周遭的一切,她已经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了好几小时。她知道,全屋子里的人都在注意她,都在窥伺她,现在,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她料想,家里的人应该都已睡 ![]() 这是多么漫长而难熬的一个晚上!她的世界竟被几句话辗成了粉碎。首先,是有关“母亲”的那个大秘密,一个被她认为是后母的女人,在二十年漫长的光 ![]() ![]() ![]() ![]() 这动摇了她对人生的一种基本的看法,摧残了她的自信。 母女相认,给予她的温暖却远没有给予她的痛楚多。而紧接着,她还来不及从这份痛楚里苏醒,一个大打击就又当头落下,这一年多来,她始终自认是个纯洁的少女,也因此,她敢于奉献给狄君璞她那颗真挚的心,却原来,自己早已和人私奔,再也谈不上纯洁和璞真!不但如此,更可怕的,她竟杀了那个男人!她,心虹,她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女人? 她不怀疑父亲是说谎,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 ![]() ![]() ![]() ![]() ![]() 她早就决心要杀他了!这就是证据!她一定约好他在那悬崖顶上见面,然后乘他不备把他推落悬崖!啊!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茫然的找寻着自己,最后找到的自己竟是个杀人凶手,她该怎么办?啊,怪不得全家谁都不愿她恢复记忆,怪不得镇上的人见了她就窃窃私议,怪不得卢老太太要向她索命…怪不得!敝不得!敝不得! 她心惊 ![]() ![]() 天际,星河璀璨,月光 ![]() 她打了个寒噤,夜凉如水。她极目而视,暗夜中,山也模糊,树也模糊。星也 ![]() ![]() 她颤栗,她发冷,她又听到这呼唤了!她更专注的倾听那声音,那在一年多以来,经常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心虹!苞我走!心虹!苞我走!” 夜风里,那声音喊得悲凉。是了!她脑中如电光一闪,整个身子都僵硬的 ![]() ![]() “心虹!苞我走!心虹!苞我走!” 他在索命呵! “心虹!苞我走!心虹!苞我走!” 那呼唤声更加迫切了,更加悲凉了,更加凄厉了!她的背脊 ![]() “心虹!苞我走!心虹!苞我走!” “我来了!” 她对窗外低低的说。是的,血债必须由血来还!我来了! 她转过身子,像被催眠了一般,她轻悄的走到门边,轻轻的,轻轻的,轻轻的扭动着门柄,打开了房门,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赤着脚,她走出房间,她甚至没有披一件衣服,只穿着那件白绸的睡袍。没有鞋,没有袜,她下了楼,走进客厅。避免去开客厅那厚重的拉门,她穿进厨房,开了后门,走进花园里。 几分钟之后,她已经置身在山野里了,披散着一头美好的黑发,穿着件白绸的睡袍,赤着脚,轻悄的走在那荒野的小径上。她像个受了诅咒的幽灵。她耳边,那呼唤的声音仍然在继续不断的响着:“心虹!苞我走!心虹!苞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低呼着,加速了脚步。她赤着的脚踩在枯枝上,踩在尖锐的石子上,踩在荆棘上,细 ![]()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喊着,几乎是在奔跑了。沿着那小径,她奔进了雾谷,穿过那岩石地带,她往农庄的方向奔去。可是,忽然间,在黑暗之中窜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她。“我捉住了你!炳!我捉住了你!”那人影叫着,怪声的发笑,声如夜枭凄鸣。“你还我儿子来!你还我!你还我!炳,我捉住了你!” 心虹站住,夜 ![]() “是的,是的,我要偿命!”心虹说,侧耳倾听。“听到吗?他在叫我。” “什么?什么?”老妇问。 “他在叫我,云飞在叫我。”她像做梦般说:“我要去了,你也来吗?你应该送我去!我们走吧!” 老妇扭着她。 “我不放你!”她狡猾的说:“你要逃跑!” “我不逃。”心虹安静的说:“我要到那悬崖顶上去,我要从那悬崖上跳下来!你听,他在叫我!你听!” 老妇真的侧耳倾听,她的眼睛怪异的盯着她。 “你要从悬崖上跳下来!”她说。 “是的。”心虹说。 “如果你不跳,我要把你推下去。”她说。 “那更好了,来吧!我们快去!听,他在叫我!” 夜 ![]() “心虹!回来!心虹!” “姐姐!姐姐呀!姐姐!” 同时,谷里到处都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心虹站住了,怔了怔,说:“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快些去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我走了!” “快些去!快些去!”老妇尖锐的说,怪笑着,兴奋着。 “快些去!炳!快些去!” 心虹跑进了枫林,老妇也跟了过来,谷里的手电筒更明显了,闪亮着像一盏盏小灯,心霞他们一定在发疯般的搜寻着。一切要快了,快些结束吧!云飞,你不要再叫了。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你不要再叫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她一步步的走向那栏杆。 狄君璞在卧室中,忽然没来由的惊跳了起来,一头一身的冷汗。暗夜里有着什么,他的心跳得那么猛烈。事实上,他根本没睡,只是靠在 ![]() ![]() ![]() 而现在,他忽然惊跳了起来。 夜 ![]() ![]() ![]() 他不再犹豫,开了房门,他直奔出去,刚来到农庄前的空地上,他就看到那条通往枫林的小径边,草丛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着,他奔过去,弯 ![]() ![]() 一跑进枫林,他就看到了一幅使他心惊胆裂的场面。 心虹,披着长发,穿着睡袍,赤着脚,已经越过了悬崖边的栏杆,站在栏杆外凸出的悬崖边缘上,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按着她那随风飘飞的睡袍下摆,眼睛 ![]() ![]() 狄君璞心魂俱裂,满身冷汗,他想扑过去,但是他不敢,怕他一扑过去,心虹就会往下跳。因为,她现在显然在一种被催眠似的心神恍惚中。站在那儿,他一时觉得像掉进了冰窖,浑身都像冰一般的冷了。 他立即恢复了神志, ![]() 心虹一震,她茫然回顾,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的眼光和狄君璞的接触了,她又一震,狄君璞立即喊:“心虹!别松手!” “他叫我,我要去了!”心虹望着狄君璞,像解释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说着。 “谁叫你?”狄君璞问,故意和她拖延时间,他又向她迈近了一步。 “云飞。”她说。 “云飞是谁?”他问,再迈近一步。 这时,一片呼唤心虹的声音已经到了农庄这儿,心虹有些心神不定,她侧耳倾听,又看看身下的悬崖。狄君璞魂飞魄散,他很快的说:“你还没告诉我,云飞是谁?” “你知道的,我要去了。” “我不知道。”他再迈近了一步。 “就是我杀掉的那个人,我现在要偿还这笔债。” “你没有杀任何人,你知道。”他停在栏杆边上。 “我杀了,我推他掉下悬崖。” 那片唤心虹的声音更近了。然后,梁逸舟夫妇和心霞带着老高与高妈,都冲进了枫林,一看这局面, ![]() 她哭泣着,奋力挣扎,然后一口咬在狄君璞的手上,狠狠的咬下去,狄君璞仍然紧抱不放,抓紧了栏杆,他们在悬崖边上惊险万状的挣扎着。同时,狄君璞用那样迫切的声音,一叠连声的呼唤:“心虹!心虹!心虹!你不能这样去的!你昏了头了!你醒醒吧!” 老高冲过来了,抓住了心虹的衣领,他们合力把心虹抱了起来,抱过栏杆,狄君璞也翻了过来,那在一边看的梁逸舟夫妇和心霞,早惊吓得一身冷汗了。心虹依然在奋力挣扎,又哭又喊又叫。那在旁边拍手的老妇这时陡的跳了过来,大声嚷:“跳下去呀!跳下去呀!跳下去呀!” “老高,你去捉住她,”狄君璞 ![]() 老高放掉了心虹,跑过去抓那个老妇,但是,那老妇人灵活的摆 ![]() 心虹一直在狄君璞怀中挣扎哭泣叫喊,但是,这时却突然安静了,她惊奇的看着那个疯狂的老妇,呆住了。狄君璞也愣住了,只因为这老妇人说的话太过于稀奇?细呋挂プツ歉隼细救耍揖焙傲艘簧骸安灰ヅ鏊√凳裁矗俊笔率瞪希糇〉钠裰故堑揖焙托暮纾阂葜鄯蚋竞托南家簿档盟挡怀龌袄戳恕6抢细净乖谀嵌藓挪恍荨?br> “云飞,不要离开我!云飞,回来吧!不要带那个女人逃走!我们过苦日子,我不要钱,只要大家在一块儿!云飞,回来!求你回来!求你!求你!求你!我的儿子呀!你怎能离开我,我把你从那么一点点抱大!啊!云飞,我没有要杀你,我没有要杀你呀!你回来吧!…” 心虹浑身震动了一下,然后,像从一段长长的恶梦中醒来,她愕然地回头,瞪视着狄君璞,她的眼光已恢复了意识,她的脸色苍白而焕发着光采,她的声音清新如早晨初啼的黄莺:“嗨,君璞,我记起来了,我记起一切的事情了!” “什么?”狄君璞一时间不知她所指何事,困惑地问。他的眼睛紧盯着她那又苍白又美丽的脸庞,那衣衫单薄的、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微颤。他又惊又喜又颤栗。哦,心虹!他几乎失去了的心虹!在她那眼光中,他知道,她又是他的了! 他狂喜,他震动,他感恩,几乎无力再去弄清楚她句子的意义了! 心虹仍然看着他,她的眼睛光明如星! “我都记起来了!君璞,你不懂吗?忽然间,我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她说,声音朗朗。 “真的?”狄君璞猛然间弄明白了,他大声问:“真的?” “真的。”她静静的说:“我全记起来了,那晚的事和那晚以前的事,我全记起来了!”她叹息,忽然觉得疲倦而乏力,一层温温软软的感觉像 ![]() ![]() 半小时后,心虹已经温暖的裹着一条大 ![]() ![]() 真的,在她的生命上,这段跋涉也是多么艰巨和痛苦,她终于走过了那段遍是岩石与荆棘的地带了。 室内弥漫着咖啡的香味,狄君璞正在用电咖啡壶煮着咖啡。梁逸舟夫妇和心霞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中?细吆透呗枰鸦に湍抢咸ヂ伊恕D抢咸诰环旄驳氐目藓藕捅湟院螅拖窀鲂沽似钠で虬闾被驹诶父 ![]() “是的,是的,我们会去救他!”高妈安慰着,和老高扶持着她:“你先回去吧!” “那…那栏杆断掉了!”她说,固执的,解释的:“我儿子,他…他…掉下去了!” “是的,是的,”高妈说着,他们搀扶她走出了枫林。在这一片喧闹中,老姑妈和阿莲都被惊醒了,也跑出来,惊愕的看着这一群夜半的访客。狄君璞吩咐老高夫妇及时把卢老太太送回家,并要高妈面告云扬一切的经过。然后,看到心虹那赤 ![]() 就这样,大家都来到了狄君璞的书房里?瞎寐枰豢吹叫暮绲慕农ぉつ墙耪髯叛>途袅艘簧艿匠咳ド樟巳人歉暮缦淳涣松丝冢狭巳櫋S秩眯暮缦淳涣耸至常蛭成嫌质抢嵊质窃嘤质呛埂T儆么竺喊阉鹄矗庋幻Γ阕忝α税敫龆嘈∈保暮绮 ![]() ![]() “不不,”心虹急促的说,不能自已的兴奋着。“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梁逸舟坐下了,在经过了今天晚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他的心情已大大的改变了。当他今晚第一眼看到心虹站在那悬崖边上时,他就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见不着活着的心虹了。可是,现在,心虹仍然活生生的躺着,有生命,有呼吸,有感情…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却深深明白了一件事,这条生命是狄君璞冒险挽救下来的。他没有资格再说任何的话,他没有资格再反对,她,心虹,属于狄君璞的了。 ![]() 心虹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轻轻的啜了一口,她眼里有着朦胧的雾气,身子轻颤了一下,似乎余悸犹存。她再啜了一口咖啡,正要开始述说,有人打门,云扬赶来了。 云扬已经从高妈口中得知了悬崖顶上的一幕,老太太自回家后就安静而顺从,他安排她上 ![]() ![]() 听到高妈的叙述,云扬又惊奇又困惑,再也按捺不了他自己对这事的关怀,他吩咐阿英守着老太太,就赶到农庄来了。 坐定了,狄君璞递给他一杯咖啡。心虹开始了她的叙述,那段充满了痛楚辛酸与惊涛骇 ![]() “我不知道该从那儿说起,”她慢慢的说,注视着咖啡杯里褐色的 ![]() 再睁开眼睛来,她用一对苦恼的、求恕的眸子望着室内的人:“原谅我,我想尽量简单的说一说。” “你就告诉我们悬崖顶上发生的事吧!”云扬说,对于他哥哥的劣迹,他已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要说明悬崖上的事,必须先说明那十天。”心虹说,深 ![]() “没关系!你说吧!”云扬皱着眉,摇了摇头。 “一旦得到了我,他马上 ![]() “我知道了,” ![]() ![]() “不不,我不是逃回来的,是他叫我回来的。”心虹很快的说。“总之,我要告诉你们,那十天我受尽了身心双方面的折磨,粉碎了一个少女对爱情的憧憬,忍受了任何一个女人都忍受不了的屈辱。他很了解我,知道我对贞 ![]() ![]() 她再度停止,室内好静,大家都注视着她。她深 ![]() “我回来之前,已经跟他约好,三天后的晚上在农庄中相会。他已先去登记了公证结婚,又安排了偷渡的船只,按他的计划,我晚上携带大笔款项、珠宝,和身分证到农庄,当晚潜往台北,第二天早上就在法院公证结婚,下午到高雄,晚上就上了船,在赴港途中了。我依计而行,老实说,那时我是准备一切照他安排的做,因为我认为除了跟随他之外,再也无路可走了!可是,一回到家里,看到妈妈爸爸我就完全崩溃了!没有言语能形容我那时的心情,我问爸爸还要不要我,当爸爸说他永远要我时,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跟云飞走了!再也不会了!我是真的回来了!回家来了!不止我的人,还有我那颗创痕累累的心。”她坐了起来,垂着头,泪珠静悄悄的从面颊上滑落。 ![]() “三天中,我前思后想,决定从此摆 ![]() ![]() 她已叙述到高 ![]() “那天正下着小雨,”她继续说。“我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一小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在枫林的悬崖边找到了他,他正站在栏杆前面,望着我从山谷中走上来。一见到我,他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弄到了多少钱?” “我告诉他没有钱,没有珠宝,没有一切,因为我不跟他走了!如果你们当时见到了他,就会知道他那时变得多么可怕。他打了我,抓住我,他又撕又打又骂又诅咒,我挣扎着,弄破了衣服,跌在泥泞里,又弄了一身的泥。那时,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一个发疯的野兽,我想,他会打死我。于是,我奔跑,但他把我捉了回来,叫嚣着说,他依然要带我走,即使没有身分证及金钱,他依然有办法利用我让爸爸屈服。他挟持着我,就在这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卢老太太忽然气极败坏的出现了!” 她再度停止,抬眼看了云扬一眼。 “那晚不止我一个人在悬崖上,还有你母亲,她是来阻止这整个计划的,我想,是云飞告诉了她。” 云扬点了点头,他的眼底一片痛楚之 ![]() “请说下去!”他沙哑的说。 “卢伯母一出现就直奔我们,她是奔跑着赶来的。她抓住了云飞的手臂,开始恳求他不要离开她,又恳求我不要让云飞离开她,她说她半生守寡,就带大了这两个儿子,云飞一走,她的世界也完了!我那时正在和云飞挣扎,卢伯母这一来,使云飞分散了注意力,我挣脱了云飞要跑,他扑过来,又抓住了我,他打我,猛烈的打我,又撕扯我的头发,强迫我跟他走。卢伯母再扑过来,她嚷着,叫我回家,叫我不要 ![]() ![]() 笔事完了。这悬了一年多的疑案,终于揭晓。一时间,室内安静极了,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是沉重而凝冻的。然后,梁逸舟振作了一下,看着心虹,说:“你还记得我赶到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说过什么吗?”心虹困惑的问:“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昏倒之前,我一直在喃喃的叫着:‘我终于杀了他了!我终于杀了他了!’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原因,他是不会坠崖的。” 梁逸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就为了这一句话,我们竟误会了一年半之久!”他转过头来,望着云扬。“你竟然不知道你母亲来过这儿吗?你可信任心虹所说的?” “我信任。”云扬低低的说,他的喉咙是紧 ![]() 狄君璞喝干了手里的咖啡,把杯子放到桌上。他走过来,用手紧按了一下云扬的肩膀,他的声音沉着而有力。 “云扬,振作一下!”他说:“这一年半以来,大家都在研究杀死云飞的凶手是谁?你知道吗?他确实不是死于意外。但是,杀他的凶手不是心虹,也不是你母亲,而是他自己。我们能责备谁呢?除了云飞自己以外?” 云扬默然不语。梁逸舟不能不用欣赏的眼光,深深的看了狄君璞一眼。他忽然想起狄君璞对他说过的话,他曾责问他了解心虹多少?狄君璞是自始至终都深信心虹不是凶手的唯一一个人!是的,他了解心虹,远胜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人! 看样子,在这世界上,对人生、对人类,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太多了。他把眼光从狄君璞身上移到云扬身上,这时,这大男孩子正大踏步的走向心虹,用一对坦白而求恕的眸子望着她,诚挚的说:“心虹,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误会了你!” 这话,似乎也该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说,而云扬却先说了!那年轻人,他有怎样一个勇于认错的个性,有怎样一张坦白而真挚的脸!他似乎相形见绌而渺小了。心虹瑟缩了一下,她带泪的眸子清亮而动人的瞅着他。 “别道歉,云扬。”她的声音好轻,好温柔,好恳切。“只是,答应我,永远不要玩 ![]() “你放心,心虹。”云扬低沉地说。很快的抬起头来,看了心霞一眼,后者也正怔怔的、温柔的望着他,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就再也分不开来了。 心虹转向了狄君璞。她的面容上有哀伤,有挚情,有祈求,有惭愧。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君璞,你现在知道了我全部的故事,最坏的一段历史,及最见不得人的一面,你还要我吗?” 狄君璞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心虹,用不着言语,他的眼睛已经把他要说的话全说了。那是怎样一种专注而热烈的眼光呵! 梁逸舟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在几小时之内,他经历了几百种人生了。这一刻,面对着这样两对痴情一片的人儿,他分不出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终于,他站起身来,走过去,他拍了拍 ![]() ![]() ![]() “但是心虹怎么办呢?她还没有鞋呢!” 梁逸舟看着狄君璞,后者也掉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两人这样相对注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然后,梁逸舟对 ![]() ![]() ![]() 于是,她跟梁逸舟走向了门口,云扬惊觉的也站起身来说:“我也该走了。”梁逸舟站住了,看着云扬。 “或者你愿意在这样的黎明中,带心霞去山野中散散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爸爸!”心霞惊喜 ![]() 梁逸舟不再说话了!揽着 ![]() ![]() ![]() ![]() ![]() ![]() “我似乎记得孩子们常在唱一支歌,有关于星河什么的,其中好像有句子说:‘我们静静伫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隐没。’ ![]() ![]() 包切! 事实上,这时候,在并肩看着星河的又岂止他们一对?在农庄的窗前,在枫林的小径,正有其他两对恋人,也正静静伫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隐没!或者,还有更多更多的情侣,像尧康和雅棠,像世界上许许多多其他的恋人们,也都在世界各个不同的角落里,并肩看着星河。这世界何其美丽,因为有你有我! 黎明来临了,真正的来临了!彩霞正从山谷中向上扩散,染红了天,染红了地,染红了山树和原野。那最后的几颗晓星也逐渐地隐藏无踪。 天亮了。 ──全书完──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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