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花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牛顿小说网
牛顿小说网 灵异小说 综合其它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现代文学 侦探小说 言情小说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热门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经典名著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诗歌散文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伦理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冷宮秘道 平凡人生 食寝病栋 引狼入室 情不自禁 一击即中 押寨夫人 动物农场 我家女人 天国之国 风流纵横 一龙五凤
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金盏花  作者:琼瑶 书号:9676  时间:2015/2/4  字数:13160 
上一章   ‮章三第‬    下一章 ( → )
 “死了?”韩太太浑身颤抖,眼光发直:“死了?佩华死了?是的,他死了!”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你们…锯开了他,锯开了他,你们用…锯子锯开了他!”她凄厉的惨叫:“你们谋杀了他!你们用锯子…锯开了他!你们杀了他,杀了他…”她的声音恐怖的飘在夜里。

  韩永修直扑过来,用手蒙住韩太太的嘴,以免她惊醒左右邻居,他死命蒙住她的嘴,沉声说:“不要叫!素洁,你听清楚,佩华死于骨癌,钟大夫锯掉他一条腿,是想挽救他的命,医生没有能救活他,但是大家都已经尽了所有的人事,天命如此,你就认了吧!别再折磨佩了,我们虽然失去一个儿子,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呀!你怪佩,是毫无道理的,毫无道理的。佩怎能对佩华的死负责任呢?”韩太太挣开了韩永修的掌握,狂叫着:“是她!她咒他死!她要他死!她嫉妒他!因为我疼佩华,她就嫉妒他…”“不要叫!”韩永修又去堵她的嘴。“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偏心,反而怪罪于佩呀!佩从没有嫉妒过佩华!她爱他,和我们一样爱他…哎哟!”韩永修大叫:“你怎么咬人?松口!素洁,你真疯了?”

  佩冲过去,不知何时,她已经满面泪水。她流泪,是因为父亲那几句话,从小,父亲就很少向她表示自己的爱,他严肃而正直,总好像和儿女有层距离。可是,他却在这节骨眼里说出了对她的爱,对她的怜惜。这,比母亲那神经质的责备和冤枉更打动她。她哭了,情不自的哭了。现在,透过泪雾,她看到母亲正一口咬在父亲手指上,咬得又紧又重,好像要咬死父亲似的。她大急,就扑往母亲,仓促中,也顾不得方式对不对,就伸手去掰开母亲的嘴,一面急声喊:“妈,你松口!妈,算是我干的,你不要咬爸爸,算是我干的…都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咬爸爸…”忽然间,韩太太松了口,像闪电一般,她举起手来,反手就给了佩一个又重又大的耳光。佩冷不防被母亲这重重的一击,身子站不稳,就向旁边摔了出去,她带翻了头柜,一阵唏哩哗啦的巨响,头柜上的玻璃杯和热水瓶跌落在地上,打碎了,佩又正好跌在那些碎片上,只觉得手臂上有一阵尖锐的刺痛,就看到血从自己那苍白的手腕上了出来。同时,她听到父亲惨声大叫:“素洁!你要杀了我们唯一的女儿吗?佩,佩!”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泪,带着惶急,带着说不出的恐慌、心疼,和焦灼。“佩──”佩慌忙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她冲过去,一把抱住案亲那白发苍苍的头,她摇撼着父亲,竟像母亲摇撼着婴儿一样。她一叠连声的说:“爸爸,我没事没事,只划破一个小口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急,真的,我没事!”

  韩永修惊魂甫定,他推开了佩,要察看她的伤口,佩顺手拉起睡袍的下摆,住了手臂,不让父亲去看。她努力微笑着,转头去看母亲。

  经过这样一阵惊逃诏地的闹,韩太太似乎有些清醒了。她怔怔的坐在上,怔怔的看着满地碎片,又怔怔的看着佩,她出一脸的惶惑和担忧,忽然变得好慈祥,好温柔,她怯怯的问:“怎么了?佩?你摔伤了吗?快过来,给妈妈看!哎哟,你血了…”佩惊喜的看着母亲,明知这种“慈祥”太不稳定,也不可靠,她仍然含泪的微笑了。

  “没什么,妈。你再睡睡吧!我来收拾一下。”

  她弯去收拾地上的碎片,韩永修拦住了她。

  “我来吧!你最好去上点葯,包扎一下。今天早上有课吗?”

  “是的。”她看看表,糟糕!经过这样一阵大闹,已经都七点多钟了,再不去赶公共汽车,早上第一节准会迟到。她慌忙站直身子,对父亲歉然的说:“又不能给你弄早餐了,好在,阿巴桑就快来了,你让她弄给你吃!”最近两个月,她雇了一个上班制的阿巴桑,早上八点钟来,晚上七、八点钟回去,这得归功于赵自耕那份高薪。

  走到浴室、她打开睡袍,这才发现手腕上的伤痕又大又深,整个睡袍的下摆都被血透了。怕父亲担心,她不敢声张,好在家里纱布葯棉消炎粉都是现成的。她打开化妆镜上的小橱,取出纱布葯棉,自己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再把睡袍上的血迹洗掉。这样一弄,又耗费了好多时间,等她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都快八点钟了。

  匆匆忙忙的,她走往公共汽车站,天气已经很热了,台湾的夏天,太阳一早就升上了屋顶,夹带着强大的热力,照着大地。佩被太阳这一晒,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眼睛前面金星冒。她抱著书本,不自的在电线杆上靠了靠,头里有些晕晕忽忽的。她还没从那阵晕眩中恢复过来,就听到一阵摩托车响,接着,有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对她飞快的直闯过来,她大惊,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看样子今天是“祸不单行”她正想着,那摩托车已经“吱呀”一声紧急煞车,稳稳的停在她面前了。接着,一个年轻的、喜悦的声音就叫了起来:“怎么样?吓了你一跳吧?哈!把你脸都吓白了,女孩子就是胆子小!”她用书本口上,定睛一看,原来是虞颂超!应该猜到是他的!这些日子,他常常在早上和她“不期而遇”他的建筑公司就在这附近,他骑摩托车上班,只要稍微绕点路,就经过她家门口。有时他也会按她的门铃,坚持用摩托车载送她一段。倒是她觉得坐在这个大男生背后,颇有些不自然,所以总是拒绝了。他也不在乎,推着车子,他常陪她走走聊聊。“调皮!”她说“你怎么总是长不大?吓了我好大一跳!”

  “对不起!”他对她笑着,咧开大嘴,那笑容开朗而愉,阳光在他眼中闪烁。“你应该信任我的骑车技术,难道我真会撞你吗?”他看看表:“你今天要迟到了。”“真的!”她有些急,不自的加快了脚步。往公共汽车站走去。“如果你还要等公共汽车,那你就迟到迟定了,来吧,让我送你去学校,包管十分钟内到达学校门口!”金盏花9/37

  她看看他,有些犹疑,他跨在车上,不耐烦的一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车子上拉。

  “上来吧,你别婆婆妈妈了!”他喊着。

  “哎哟!”佩情不自的叫了起来,他正好抓在她的伤口上面,他那男的大手握得又重又有力,她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怎么了?”颂超的脸色变了,他松开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他看到了血迹,迅速的,他拉过她的身子,一把掳起她沾血的衣袖,他立即看到那层层包扎而仍然透出血渍的纱布。他了口冷气,还来不及说话,佩已把满是冷汗的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她轻声的,呻似的说:“颂超,我快晕倒了。”

  他跳下了车子,用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把车子停在路边。立即,他伸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挽着她的,他用命令的语气,急促的说:“上车去!我送你去医院!”

  “我还要上课…”她挣扎着说。

  “上个鬼课!”他声咆哮着。

  她身不由己的坐进了车子,靠在靠垫上,觉得头晕得厉害,四肢软得像棉花,而伤口却尖锐的疼痛着,痛得她的胃里都在翻搅起来了。即使如此,她仍然很现实的想起颂超留在路边的摩托车。“颂超!”她叫。“怎样?”他那焦灼的眼睛在她眼前闪亮。

  “你的车子,”她喃喃的说:“你忘了上锁,会…会被偷掉。”“让它偷掉!”他烦躁的说,声音更了。

  他在生气吗?她模糊的想。自己耽误他上班了,他可能有很重要的公事,他的设计图…那些设计图也留在摩托车上了。她叹了口气。“颂超,真对不起,耽误你上班,”她努力的振作了一下,计程车里的冷气使她舒服多了。“其实,我已经没事了,你放我下车吧,你去上班,不用去医院了。”

  “你少说两句话,行不行?”他顶撞着她,气呼呼的。“怎么弄伤的?”“摔的。”“你爸爸妈妈都不知道…”他忽然住了嘴,想起她家庭的情况了。她靠在车子中,闭上眼睛,有些昏昏睡了。昨夜根本没睡好,早上又没吃东西,再加上这要命的伤口…怪不得她这么软弱,这么疲倦…她真想有个地方,能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不止身体上的休息,还有精神上的休息;她累了,她好累好累。车子在一家著名的外科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她昏昏沉沉的被他带进医院,一直到坐到医生面前,她才想起身上没带钱,她转头看颂超:“颂超,我没带钱。”“我有。”他简单的说,望着医生打开那七八糟的纱布,皱拢了眉毛,他看到那深深的伤口,和那血污的纱布,觉得胃在翻腾。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她疼成这样子,里面还有碎玻璃。”医生说:“你去外面等一下吧,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清理伤口,起码要上十针…啧啧,可惜,手臂上会留一条疤了。”

  他走出了手术室,想起她不可能再去上课了,翻开电话簿,他帮她打了个电话去学校请假,又打了个电话到建筑公司给自己请了假。然后,他就呆呆的坐在手术室门口,呆呆的想着心事。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了十一针,取出了好几片碎玻璃,又注了消炎针和破伤风血清。终于,医生把她送出了手术室,对虞颂超代着:“明天还要来换葯!一星期以后拆线,四小时吃一次葯,晚上如果不发烧就算了,发烧的话要打电话给我!”他留了电话号码,葯丸葯片一大堆的葯。又对佩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不要再碰到伤口,也不要碰水啊!假如发炎的话,那个疤就更大了!”颂超付掉了医葯费,他们走出医院,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眉梢也紧蹙着。她一定很疼,颂超想,但她的忍耐力却是第一等的。“我已经帮你请了假,”颂超说:“不要去担心学校的课了。现在,让我送你回家去休息吧!”

  “啊,不。”她惊觉的说:“不行,我不能回家,我不要爸爸为我担心。”她四面张望:“颂超,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坐的吗?我必须拖到下课时间才能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他又叫了辆计程车。

  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坐在一家名叫“兰心”的西餐馆里了。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他和她对面对的坐着。这儿有非常舒服的沙发椅,非常幽暗而柔和的光线,非常雅致而高贵的情调。墙上有嵌磁的壁画,画着一个驾着马车的女骑士。桌上有一个大玻璃杯,杯中盛着半杯水,水面飘着一朵红玫瑰。佩软软的靠在沙发中,心里迷糊糊的想着,自己多久没有走进过这种地方了?最后一次进咖啡馆还是和维之离别的前夕,维之用双手捧着她的手,一再的发誓,一再的保证着:“顶多两年,佩,不论我能不能拿到学位,顶多两年,我一定回来!我离不开你,佩。想到以后生活里没有你,我简直要死掉了!”两年?他没有回来。四年半了,他仍然没有回来。他也没有死掉,他活得好好的,娶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一切山盟海誓,尽成虚话!什么百年美景,全成幻影!爱情,爱情是什么?爱情只是小说家笔底下用来骗人的东西!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面颊上的,有两行泪水就这样悄悄的滚落下来了。她注视着面前的咖啡杯,什么时候自己面前有了咖啡呢?透过泪雾、咖啡、玻璃杯、在杯里的玫瑰…一切都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然后,她觉得有人坐到自己身边来了,有只手怯怯的,轻轻的握住了自己那只没受伤的手,有个好年轻、好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怜惜的、温柔的响着:“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吃一粒止痛葯?医生给了我止痛葯,他说你会很疼的!”她蓦然一惊,从一个久远以前的梦里醒过来了。睁大了眼睛,于是,她看到颂超已挨在她身边坐着。他那对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呆呆的凝视着自己。这对眼睛里有种她熟悉的光芒。若干年前,这光芒也曾在维之的眼睛里闪亮过。她全身一震,真的醒过来了。“哦,颂超,”她呐呐的说,有些心慌,有些心,她试着要出自己的手,但他把她握得牢牢的。“我很好,不怎么疼,真的。”她再要出自己的手,他握紧了她。

  “不要!”他哑声说,脸红红的,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你?为什么要对我保持距离?”天哪!她心慌意的想,不要发生这件事!不要,不要,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她已经头昏脑了,她不能思想,不能分析…是的,那伤口在疼,绞心绞肝的疼,她真的不能思想…“颂超,你别糊涂!”她觉得喉咙发涩,嘴发干,她勉强的说着:“你那么年轻,我一直把你看成我弟弟,你知道,如果佩华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大…”

  “但是,我不是你的弟弟!”他很快的说,脸得更红了,声音里带着激动和痛楚。“你不过只比我大两岁,这构不成任何距离。佩,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常常在你家门口等你。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关心你。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找尽了理由要接近你。我跟你说…”“不不…”她慌乱的挣扎着,用力摆了他,她的身子往后退,紧缩在沙发深处。“你不要吓唬我!颂超!你还太小,你完全不了解你在做什么。忘掉它!颂超,不要再说了,否则,有一天你长大了,成了,你会后悔你对我说了这些话!”

  他盯着她,闭了闭眼睛,他用牙齿紧咬住嘴。他的身子往后退开了一些,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那涨红的脸变白了。马上,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伤害了他!她刺伤了他!这使她更加心慌,更加失措,而在内心深处,有某种痛楚和伤口的疼痛混成了一片,使她额上冒出冷汗来了。她急切的看着他,急切的把发热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急切的想解释,想安慰他:“你看,颂超,你并不了解我什么,我已经老了,老得配不上你…”“不要说了!”他打断了她,带着份孩子气的任和恼怒,他摔开她的手,而把双手在自己的浓发里,他用力的、辗转的摇着头,用受伤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你根本看不起我,你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没有成,没有长大,没有思想和深度,你根本看不起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急急的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是这样是怎样?”他放下手来,紧着她问。他的脸孔在她面前放大,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头脑中更昏了。”你从没有把我当一个男人看!我二十四了!大学都毕业了,军训都受过了!在上班做事了!但是,你认为我还没有成,告诉我,”他提高了声音:“怎么样就算成了?你和那个林维之恋爱的时候,他几岁?他成了吗?他长大了吗?”

  不要!佩心里疯狂般的喊着。不要提林维之,不要那么残忍!不要!睁大著眼睛,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颂超,她模糊的想:就因为有林维之那一段,我才不能重蹈覆辙…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我多么害怕“年轻”而我又有“多老”了!“颂超,”她低低的,哀求似的喊了一声。“止痛葯在什么地方?稳櫎─”她夸张的着气:“疼得快死掉了!”她有些惭愧,因为她用了一点手段。

  这一招立即收了效,颂超手忙脚的在那一大堆葯包里去找止痛葯,当他把葯片送到她边,看她用冰水一口咽下去,看她紧皱着眉头忍痛,又看到她满头冷汗的时候,他后悔了,强烈的自责而后悔了!他不该提林维之,他选了一个最坏的时刻来表白自己,她又病又弱又痛,他却挖出她心底创伤,残忍的再加上一刀。他望着她,慌乱而心痛的望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我休息一下吧!”她呻着,仰头靠进沙发里。“我们改天再谈,行不行?改一天,等稳櫎─不这么疼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头昏脑了。”“是我不好!”他很快的说,眼眶红了。“你对了,我根本没有长大,我是个任、自私、不知体贴的糊涂蛋!”金盏花10/37

  她愕然的看他,在这一瞬间,竟有些为他心动了。

  6

  人生常有许多不可解的事情,往往,所有的“意外”会在同一个时期里发生。对佩来说;母亲的病态由“文”而转变成“武”还不算是太意外。早在母亲发病初期,医生就对佩和韩永修明白的表示过:“如果你们不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她的病只会越来越加重,先是有幻想,然后有幻视和幻听,接著有幻觉…最后,她会变得很危险,打人,摔东西,胡言语…都是可能的。所以,你们应该理智一些,让她住院治疗。”

  但是,韩永修并不理智,佩也不理智,他们无法排除对“疯人院”的那种深柢固的恐惧和排斥心理。何况,发病初期的韩太太丝毫都不可怕,她只是个心碎了的,柔弱而无助的老太太,整幻想她那死去的儿子仍然活活泼泼的在身边而已。这种幻想不会伤害任何人。然后,不知怎的,她听到了自己可能被送进“疯人院”的传言,这才真正打击了她。她忽然就“病”倒了,病得行动都要人扶持。医生检查过她,说她的身体上并无疾病,这种“重病”的“幻觉”也是精神病的一种。她开始哀求的对韩永修说:“永修,看在二十几年夫份上,你发誓,永远不要把我送进疯人院!”忠厚、诚挚、重感情的韩永修发了誓。从此,大家都不提要送韩太太住院的事情,韩永修办了退休,除了著述以外,他把大部份时间都用在照顾病上。

  可是,韩太太的病是越来越重了。不知从何时起,佩成为她发的目标,或者,每个人在精神上都有个“发”目标,正常人也会咀咒他事业上的竞争者、情敌、或是看不顺眼的人。至于韩太太为什么这样恨佩,主要因为她本就重男轻女,而佩又是当初赞成佩华动手术的人。但,佩却无法不为母亲的“怀恨”而“受伤。”有次,她被母亲急了,竟冲口而出的对父亲说:“爸爸,我是不是妈妈亲生的?我是不是你们抱来的?佩华才是你们的孩子?要不然,我大概是你年轻时,在外面生下的孩子吧?”韩永修愕然的瞪着她,她从没看过父亲那么生气。

  “你在胡说些什么?妈妈是病态,你要谅解她,难道你也跟着她去害‘妄想症’吗?”

  一句话唤醒了佩的理智,她不能跟着母亲胡思想。从此,她不再去找理由,只是默默的承受母亲的折磨。

  母亲动武,她受了伤,这只能算是意料中的意外。但,颂超会在这个时候向她表白心迹,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不管她认识颂超已经有多少年,她眼里的颂超一直是个孩子,是个弟弟。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心里根本就没有颂超这个人物。现在,颂超突然冒出来了,带着他那份孩子气的敦厚,近乎天真的热情,来向她表白心事。这,把她整个的心湖都搅了。但是,即使这件事,也没有林维珍的出现,带给她的意外和震来得大。林维珍是维之的妹妹,比维之小了四岁。当佩在大学一年级的新晚会中认识维之的时候,维之在念大三,而维珍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不过,即使那时维珍只有十七岁,她已经是个被男孩子包围着的风头人物。维珍在这方面和她哥哥很像:吸引人,能说会道,随时都被异注意和喜爱。维珍还更突出一些,她发育很早,绰号叫“小丰。”由这个绰号就可以看出她的身段,十六岁她已经是个小尤物。

  当佩和维之恋爱的那些年里,维珍也正忙着享受她那早的青春,大部份的男孩子都只是她的猎获物,她从小就不对感情认真,或者,在她那个年龄,她还不认识感情。她像一只猫,喜爱捕捉老鼠,却并不吃它们。她就喜爱把男孩子捉弄得团团转。她的书念得很糟,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升学。一度,她上了歌唱,想当歌星,也上过几次电视,无奈歌喉太差,又过份的奇装异服(她不能不展示她的本钱),被卫道者大肆抨击,又被新闻局取缔。一怒之下,歌星不当了,转而想演电影,没多久,她就被香港一家电影公司罗致而去。在这段时间里,维之大学毕了业,受完军训,他们简简单单的订了婚,维之就出国了。维珍只在他们订婚时,寄来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愿哥哥终身爱嫂嫂,愿嫂嫂终身爱哥哥,

  爱情万岁!”收到贺卡那天,她和维之还笑了好久。因为“爱情万岁”是维珍正在拍摄中的一部电影,她寄贺卡还不忘记做宣传。这部电影在香港票房并不好,在台湾遭受到“演”的命运,因为过份暴。维珍的“星运”显然不佳。等后来,维之出了国,又在国外结了婚,佩就和林家完全断绝了关系。她已经有两三年不知道维珍的消息了,偶尔翻翻电影画报,也从没有看到过维珍的照片。在佩的心中,甚至在她潜意识里,她都不准备记住维珍这个人了。

  但是,维珍却突然出现了。

  这是佩受伤的第二天,她很不舒服,伤口很痛,人也昏昏沉沉的。她应该继续请一天假,可是,她却怕父亲怀疑,也不愿请假太多,马上就要大考了,她要给班上的学生总复习,所以,她仍然去学校上了课。

  中午下了第四节课,她刚抱著书本走出教室,有个学生跑来对她说:“老师,有人找你!”她的心跳了跳,以为是颂超,因为颂超说过,今天中午要来接她去医院换葯。但,当她对走廊上看过去,却大吃了一惊。一时间,她根本没认出那正对她打招呼的人是谁,因为,维珍烫了一个目前最流行的小黑人头,化妆很浓,蓝色的眼影和假睫使她的眼睛显得又大又黑又深又亮又媚。一件大红的紧身衬衫,半透明的,她从第三个扣子才开始扣,里面居然没用罩。细小的肢,系着条宝蓝色明的裙子。佩从不知道大红可以和宝蓝相配,可是,她穿起来,却鲜而夺目,一点也不土气和俗气,反而充满了热力和媚力。

  “喂!佩,”她着她走过来,笑嘻嘻的。“不认得我了吗?”“噢!”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也微笑起来:“真的不认得了,你变了很多,比以前…更漂亮了。”

  “算了,别挖苦我了。”维珍笑着,跑过来,亲切的挽住佩的胳膊,佩闪了闪,怕她碰到伤口,她的闪避,使维珍微微一楞。“怎么?不愿意我碰你啊?”她率直的问。

  “不是,”佩勉强的一笑,挽起袖子,给她看手上的绷带。“我这只手碰伤了,有点疼,你到我右边来吧!”

  维珍真的绕到她的右手边,挽住了她,好亲热好依赖似的,就好像她们天天见面一样。她们一面往校门口走,她一面滔滔不绝的说:“哦,佩,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比以前苗条了些,现在流行要瘦,你真有办法。我是怎么节食都没用,瞧我还是这么胖乎乎的。佩,你看我是不是太胖了?去三温暖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用?”

  佩连什么叫三温暖,都弄不清楚。她笑笑,很坦白而真实的回答:“你是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还要节食做什么?”她盯着她。“你不是在香港拍电影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早就回来了!那个赵氏电影公司啊,专门拍咸片,我能演什么戏,天知道!不过是衣服罢啦!实在没意思,我爸写信给我说,你要再下去就别回家了,我想想也没前途,就解除合约回来啦!”佩点点头,她当然记得维珍的父亲,他在政界做事,说实话,是个相当正直而清廉的人,只是一直不怎么得意。

  “还是解除的好,”她由衷的说:“那家电影公司的名誉也不太好。”“是呀!”维珍的声音嗲嗲的,甜甜的,腻腻的。她倒不是出于造作,她一向说话的声音就很女,很媚人。她的身子更亲切的靠近了佩,抱着佩的胳膊,她似乎想钻到佩怀里去。“说真的,佩,”她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你和我哥哥怎么会吹啦?”佩锁起了眉头,怕提其人,偏提其人。

  “我也不知道,”她空空泛泛的说:“我想,他找到比我更适合于他的女人。”“算了吧!”维珍噘起了嘴,愤愤不平的。“那个女人好妖,好騒,好风,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会鬼心窍去跟她结婚的!”“你怎么知道?”佩一惊,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他们回来啦?”“没有。”维珍说:“可是我看到了照片。对了!”她又笑起来:“哥哥还写信问起你,我想,他一直没对你忘情。我那个嫂嫂很凶,他们常常吵架。今年年初,我妈去跟他们一起住了三个月,回来之后,我妈长吁短叹的直提你…唉,佩,总之一句话,我哥哥对不起你,林家也对不起你。其实,你也不必因为哥哥另娶的关系,就和我们全家绝,你明知道,爸爸、妈妈、和我都喜爱你。而且,说不定…”她拉长了声音,耸了耸肩膀。“我哥哥会离婚,说不定…咱们还会成为一家人!”佩回头盯着她。难道她忽然来找她,是为了帮林维之做说客吗?她有些狐疑。想着维珍对她嫂嫂的评语:好騒,好妖…再看维珍,她咬了咬嘴,维珍也妖也騒也风,或者,这是林家的特色吧!

  “维珍,”她不愿再谈维之了,这名字永远让她心痛心酸,让她难过而沮丧。“怎么突然来找我?”她直接问。不相信她是单纯来报告哥哥嫂嫂的消息的。

  “哦!我…”她迟疑了一会儿,笑着。“你看,佩,我离电影公司之后,就每天闲在家里,这实在不是个办法,我总该找个工作,所以…”

  “你要我帮你介绍工作?”佩有些失笑。“你总不是想当教员吧!”“当然不是。”维珍也笑了,坦诚的。“你看我这块料,能为人师表吗?”佩看着她,心想,这女孩还是满可爱的。最起码,她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能幽自己一默。

  “那么,我能做什么呢?”佩问。“你明知道,我接触的就是学校”她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维珍忽然说:“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我们边吃边谈。”金盏花11/37

  “我…”她犹豫着,抬起头来,她就一眼看到,虞颂超正穿过马路,对这边大踏步而来。“我还要去医院换葯,”她指指手臂。“给玻璃划了个口子。你──”她注视着她。“就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好吧,我直说!”维珍含蓄的笑着。“我听说,你认得那个顶顶有名的大律师赵自耕?”

  “哦。”她一怔。“是的。”

  “你知道他有很多事业吗?”

  “噢,”她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烦躁,多年不来往,婚事已破裂,她以为林家的人和她已隔在两个世界,谁知道,连她认识赵自耕这种事,维珍居然会知道,而且要加以利用了。“或者──他有很多事业,”她含糊的说:“我只负责给他女儿补习功课,对赵自耕,我并不熟悉。”

  维珍正要再说什么,虞颂超已经来到她们面前了。颂超希奇的看了维珍一眼,以为她是佩的同事,也不太注意,就直接对佩说:“你准备好了吗?要去医院了。”

  佩望着他。“你没骑车来吗?”她问。

  颂超笑了笑,一股傻呵呵的样子。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他说。

  “怎么啦?”佩不解的。

  “车子丢了,被偷走了!”

  佩急得直跺脚。“你瞧你!”她懊恼的说:“我跟你说了不能把车子丢在路边上,跟你说了不能不上锁,你就是不听!那些设计图呢?”

  “当然一起丢了!”“唉!”佩叹了口气:“都怪我不好。”“算了。”颂超若无其事的抬抬眉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很有钱啊?”佩瞪了他一眼:“图呢?怎么办?你画了好几天了!”“所以,我一个上午就在重画,忽然间,灵感全来了,以前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下子豁然贯通。我设计了一张最的图,连老板都说我有创意,幸好那张旧的丢了。我说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维珍轻轻的咳了一声,眼珠骨溜溜的在颂超脸上身上转来转去。“佩,”她落落大方的说:“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这位是…”“噢!”佩被提醒了。她看看维珍,再看看颂超。“颂超,我给你介绍,这是林小姐,林维珍。维珍,这是虞颂超先生。”

  “哦,虞先生,您好!”维珍伸出手去,要和颂超握手。

  “哦哦,林,林小姐!”颂超慌忙应着,伸出手去,颇不自然的轻握了一下维珍的手。他这才正眼打量林维珍,把她那娇的面庞和她那人的身段尽收眼底,他更希奇了。“林小姐也在这儿教书吗?”他一本正经的问。

  维珍用手轻掩着嘴,一下子笑了出来。她那黑溜溜的眼珠带着抹强烈的好奇,对颂超肆无忌惮的注视着。

  “你看我像个老师吗?”她问,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角儿也在笑,每个笑里都媚态万千而风情万种。

  “哦!”颂超傻傻的望着她。“那么,你是…”

  “我是佩的小泵子!”她用那甜甜腻腻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了出来。“什么?”颂超吓了一跳。

  “我说,我是佩的小泵子!”维珍重复了一遍,笑意盎然,那大眼睛水汪汪的汪着无限情。不知怎的,看得颂超竟有些耳热心跳。“你问佩是不是?”她娇滴滴的加了一句。

  颂超掉转眼光,疑惑的看佩

  “别听她胡扯,”佩勉强的说。“她是林维之的妹妹。”

  哦。颂超再看看维珍。原来佩和林家还保持着来往,怪不得佩会拒绝他呢!她还爱着那个林维之,她还等着那个林维之,她还期望着破镜重圆的日子!尽管人家把她摔了,尽管人家已经移情别恋,她心里还是只有那个林维之!他深深的看着维珍,想在维珍身上找出维之的影子来,为什么那个男人如此人?“噢,”维珍忽然说:“我们是不是一定要站在这太阳底下谈天?虞…虞什么?”她问,盯着颂超。

  “颂超。”他慌忙接口。“拜托别叫我虞先生!”

  “我就是不想叫你虞先生呀!”维珍笑得好甜好媚好真诚。“我要直呼你的名字了,你别生气。颂超,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和你的人也正相配,又大方,又文雅,又很有男气概…”她一个劲儿的点头。“我喜爱这个名字。”

  颂超有些轻飘飘起来,什么事比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来赞美你,更令你欣喜呢?毕竟,他只有二十四岁,毕竟,他有着人最基本的弱点,毕竟,维珍是个非常妩媚而明的女孩!“我知道,”维珍继续说,看看佩。“你还要去医院换葯,但是,吃了中饭再去换不是一样吗?这样吧,我请你们两个吃饭,说真话,我饿了!”

  总不能让女孩子请客,颂超慌忙说:“我请!我请!我请!”

  “你要请?”维珍温柔的看着颂超。“那么,我也不和你抢,谁教你是大男人呢!这样吧,对面有家西餐馆,叫‘明灯’,气氛好,环境好,价廉而物美。我们去吧!包管你们喜爱那地方!”就这样,他们到了“明灯。”

  真的,这儿确实气氛好,环境也好,幽幽静静,雅雅致致的。佩有些奇怪,她在这附近教了好几年书,也不知道有这样一家餐厅。维珍倒好像对这一带都了如指掌。侍者送上了菜单,颂超要维珍先点,她点了咖哩饭,点了咖啡。佩注意到,她故意挑了最便宜的东西点。于是,她也点了同样的一份。“你们都在帮我省钱吗?”颂超问。“怎么不吃牛排?这菜单上特别推荐了他们的招牌牛排。”

  “谁吃得下那种大块文章?”维珍说,望着颂超,惊叹着。“除非你。你真结实,真壮。我喜爱你皮肤的颜色,红中带褐,好健康的颜色!我最受不了苍苍白白的男孩子!包受不了有娘娘腔的男孩子!你知道吗?虞颂超,你很男!”

  佩带着一种惊叹的情绪,听着维珍的谈话。她也带着一份好奇,去看颂超的反应。颂超笑得很开心,傻呵呵的面带得。佩微笑了,靠在沙发中,她玩着桌上的火柴盒,心里模糊的想:猫捉老鼠的游戏又开始了。她了解维珍,维珍常常不为任何原因,而本能的去捕捉男孩子,目的只是足自己的征服感。尤其,她很可能认为颂超是佩的男朋友,她一向就有从别的女手中“篡捕”男友的习惯。“篡捕”这是桥牌中trup的译音。颂超点了牛排,还点了杯红酒,经过他一再要求,维珍也“同意”要杯酒,只是为了“陪他”喝。他转头问佩,佩笑着说:“你知道我从不喝酒,而且,酒对伤口也不好,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颂超同意了。

  酒先来了,维珍对颂超举杯,他们对喝着酒,谈得十分开心,当维珍知道,颂超原来就是商业界名人虞无咎的儿子时,她就更加殷勤了。“我说呢,”她笑望着颂超。“我一看你,就觉得你的气派不同凡响,举止、风度、仪表…都是第一的,原来你是名家子弟!”颂超显然晕陶陶了,喝了几口酒之后,他就更加晕陶陶了。维珍笑眯眯的看着他,眼底盛满了崇拜和赏。连在一边旁观的佩,都不能不承认,维珍确实是个非常具有惑力和吸引力的女人,她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是女的,人的。而且,她明动人,像一朵盛开的花,像一簇燃烧的火。

  佩静静的吃着她的午餐,心里模糊的想,昨天还困扰着她的这个大男孩子,在她心湖里扰动出无数涟漪的这个大男孩子,现在大概已经不是她的“问题”了。不知怎的,她对这种方式的“解”竟有份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和一份淡淡的、幽幽的“失落感。”

  她开始觉得伤口又在作痛了。  wWw.NIuDUN xS.COm 
上一章   金盏花   下一章 ( → )
金盏花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金盏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金盏花小说网免费提供琼瑶的小说金盏花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