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你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牛顿小说网
牛顿小说网 灵异小说 综合其它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现代文学 侦探小说 言情小说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热门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经典名著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诗歌散文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伦理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冷宮秘道 平凡人生 食寝病栋 引狼入室 情不自禁 一击即中 押寨夫人 动物农场 我家女人 天国之国 风流纵横 一龙五凤
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肯定是你  作者:煓梓 书号:10439  时间:2015/2/27  字数:14348 
上一章   ‮章四第‬    下一章 ( → )
 次的早晨,云淡风轻。

  余贝儿早早就起,坐在工作室发呆,思索创作的题材。

  主题…主题…举凡艺术,都有主题。尤其是前卫艺术,更着重意念的表现。可此刻她的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更别提什么惊人的意念。

  啊…她烦恼到狂抓自己的头发。

  难道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才华,要不然怎么一直想不出创作的内容,光待在这里虚耗光

  “贝儿,你干嘛一直抓自己的头发,还嫌自己不够野吗?”好死不死,她已经烦到想要揍人,霍尔刚好挑这时候进来找她。要不是看在他手中那碗面的分上,她一定海K他一顿。

  “我烦。”她接过他手上的面,拿起筷子,咻咻咻地开始起面条来。“我的头脑早上不灵光,什么都想下出来,快烦死了。”接着她又端起碗公,仰头把剩余的汤全倒进嘴里,喝完后把空碗交给霍尔。

  霍尔叹气。

  “你的进餐礼仪还是没有改进。”反倒有越来越可怕之势。

  “你却越来越虚伪。”她不把他的批评当一回事。“以前你虽然卑鄙,但至少还保有一点小人的人格,比较不那么恶心。”也可爱多了。

  “我这不叫虚伪,而是文明,你懂不懂?”冷不防遭受指责,霍尔的脸迅速红。

  “不懂。”她俐落的回道。“我只知道一个人应该忠于自己,不该随波逐。”

  说得简单。

  霍尔极想请她好好看看自己,忠于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或许是一个过于天真的傻瓜,他却无法当戳破她美梦的刽于手,即使他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有从事前卫艺术这方面的天分。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捏陶好了,我听伯父伯母说,你这方面的成就不错,还得过奖不是吗?”霍尔不想点破,真正有艺术天分的人,不会一大早就坐在工作室发呆,更不会把早上头脑不灵光当作藉口。

  她瞪他。

  “是得过一些小奖。”她不情愿的承认。“但我不想以此为足,我想追求更高的境界,最好是天人合一。”多高深…

  “那你得要死掉才有办法。”他当面浇她一盆冷水。“通常只有死人,才能到达『天人合一』的境界,不过那个时候恐怕你已经没有知觉,听不见群众的喝采。”活着才有希望,所以人还是现实一点的好…“有死伤!”显然他的幽默引起她的不快,握紧拳头就要朝他挥下。

  他连忙挡住。

  “我道歉。”谁要他这么诚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向现实看齐,现在你已经穷到只能窝在这鸟不生蛋的深山,还想追求什么境界?别忘了艺术除了靠人发掘之外,材料费也很贵。你以为光靠你养的这几只,就能支付你的材料费吗?别傻了。”

  霍尔这些话不好听,却句句金玉良言。眼下她的确遭遇到这些困境,却又不知该怎么解决才好。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顿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承认他说得有理。“我现在全部的财产,只有这间房子和那几只,还有那片菜园。”用来自己吃都不够,哪还有钱支付材料费。

  “你可以跟我回去。”他提出解决办法。

  “不行!”她想也不想的拒绝。“在创作出我满意的作品之前,我绝不回去,你不必再劝我了。”

  艺术家的脾气。

  多少也和艺术沾上点边的霍尔,儿想不通她这份决心是从哪里来的?人一旦没有钱,什么理想都是话。

  “好吧,看来我只有牺牲了。”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你目前这么困难,我又亏欠你…这样好了!你帮我塑像,我支付你塑像的费用,你觉得如何?”以前欺她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往后要付出的代价会这么高,居然是几十倍成长。

  “你要我帮你塑像?”闻言余贝儿疑惑地看着他。“你干嘛闲来没事,找我帮你塑像,你不知道专业雕塑是很贵的吗?”

  “我当然知道。”霍尔大翻白眼。“就是因为专业雕塑很贵才找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他知道她的自尊心很强,非到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白拿人家的钱,所以才要给她事情做,免得她饿死。

  余贝儿心知肚明这一点,只是很不情愿,但碍于没有材料费的关系,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喽!”她也不说声谢,把他的所作所为都视为理所当然。

  霍尔只得憋住一肚子鸟气,花钱兼受罪,乖乖地坐在她面前,让她为他塑像。

  明亮的光线,透过竹片与竹片之间的隙渗进工作室,伴着尾随的和风,拂动霍尔额头前的发丝,溜过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吸引余贝儿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凝视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其实长得不赖,是个极好的模特儿。

  随着忙碌的双手,余贝儿突然想起许久以前,远在高中时代,女同学之间的窃窃私语。

  潘安集团当然是全校女生注视的目标,但他其实也有不少拥护者。只是家世差人家一大截,没人家那么受,但吸引美眉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游子商好帅哦,酷劲的模样好吸引人,好有个性。

  她想起过去每当有人讲这些话,她一定当着她们的面吐光胃里所有的东西。他会帅?莫非这些人是花痴不成,看不见真正的美味?

  所谓真正的美味,当然是指她最欣赏的李经纶学长,他是她的幻想,更是打小鲁的她永远达不到的境界,她自是特别向往。

  只是岁月的年轮一转,她当初的想法,似乎得修正一下。天下的美味分很多种,不一定要法国料理,偶尔吃吃义大利面也不错…

  “你干嘛把手停下来?”

  就当她想得入神之际“义大利面”突然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帅,所以你忍不住看个不停?”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义大利面摇身一变,变成义大利男人,语带轻佻地跟她‮情调‬。

  余贝儿先看看他扬起的嘴角,再看看他不可一世的表情,突然间觉得他很欠揍,很想好好揍他一顿。

  这个名声臭掉的自大鬼,以为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有多吸引人啊?不过就是典型的都会男子,仗着有几个臭钱,就骄傲起来…有了!

  苦等不到灵感的余贝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居然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可以以他为蓝本,创造出一个强烈的意念,用来表达她对都市男子的看法。

  “有死伤,你真是我的救星!”猛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余贝儿像只麻雀般跳跃。霍尔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被请出工作室,当着他的面甩门。

  “明天我再给你看你要的东西!”而后,门板后面又传来她兴奋的声音。搞得霍尔除了搔头之外,啥事也不能做。

  隔天,答案揭晓。

  原来她闭关一个晚上,不眠不休地连夜赶工,是为了完成他的塑像。他很感动,但是…干嘛在他的塑像周围挂上那些七八糟的东西啊!

  “你、你为什么在我的塑像旁边挂上女和保险套,这是什么意思?”霍尔气到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牙咬得快要断掉。

  “还有罩和男专用丁字,不要忘了它们。”余贝儿在一旁急忙补充,就怕他忘了现代男最锺爱的东西。

  “多谢你的婆,我眼睛没瞎。”他气到快吐血。“我不知道你的教授是怎么教你的…不过,我好像看见这里的每一尊塑像都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欠扁的样子。”莫非是他眼花,还是得了青光眼,他的长相有这么龌龊吗?

  他怀疑地看着余贝儿。

  “没想到你这么有自觉,有死伤,你的确一副欠扁的样子,这些塑像就是你的写照。”对于他的先知先觉,余贝儿寄予无限尊敬。

  “听你在胡扯。”他怒斥。“我虽不是潘安再世,但也勉强称得上是美男子,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一副只会对着女人口水的鬼样。

  “但这确实是你啊!”她可不觉得她哪里做错了,反而觉得她做得妙极了。“不信你面对镜子照照看,镜中的人一定会告诉你,他是个都会男子,平最大的乐趣就是赚钱和泡PUB,偶尔和女人上上,聊些言不及义的话题,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张嘴脸。我这样雕塑你有什么不对?”干嘛这么生气。

  余贝儿说话难得长篇大论,因为她的手永远比嘴快,总是在耐心把话说完前,就先动手了。不过她这回嘴巴倒是比手还精彩,竟然能让一向辩才无碍的霍尔,顿成失声的哑巴,着实难脑粕贵。

  “唔…”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只得红着一张脸。“唔…”可恶,他居然就像她说的那样,过着靡烂的生活,还自以为潇洒。

  “就、就算事实真的那样好了!你也不必把我的塑像,和那些暗示意味浓厚的东西摆在一起,诋毁我的清誉。”他是花,是靡烂,但烂也有烂的格调,不屑于和这些内衣、内挂上鈎。

  “我无意诋毁你,有死伤,你误会了。”见他快翻脸,余贝儿赶紧澄清。“我只是想藉着这样的排列,表达一个意念。”

  听起来很了不起,但他总觉得不太妙。

  “什么意念?”他狐疑地看着她。

  “颓废、堕落的现代都会男子是如何的与牵扯不清。”她兴奋地回道。“这是一种反讽的手法,用来讽刺现代男子的轻浮和对权力及的渴求。作品的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做『现代都会男子的丛林冒险』,你觉得怎么样?很天才吧?”

  余贝儿笑呵呵,字里行间洋溢着对自己的满意之情,霍尔却相对气炸。

  这是什么烂名称,滥用他的塑像不说。还左一句轻浮,右一句对的渴求,当他好欺侮是吧?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没价值吗?”报复之前,再确认一次,省得她后击鼓伸冤。

  “对啊!”她点头道。“你本来就是个典型的都会男子嘛,还不承认。”

  “好,我懂了。”给他等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新的idea,秀给你看。”

  话毕,他像一道龙卷风,咻咻来回清走现场所有有关暗示的东西,啪一声走出工作室。

  奇怪的人。

  盯着被甩上的门板,余贝儿想不通他干嘛这么生气,又为什么要带走所有的内衣

  五分钟之后,霍尔开门走进来,脖子上多了样东西。

  那是…

  “这才够炫。”他扬扬垂落在口前的即兴花圈,笑得好不得意。“你那一套哪够看?看看我口这一大串,这才叫做『现代都会男子的丛林冒险』,我还是活的。”

  原来霍尔口中的idea,是把所有内衣、内以及保险套,统统串成一个花圈戴在脖子上,其中她拿来贡献给艺术的罩,就挂在他前的正前方,看起来好像两球冰淇淋。

  “当当当当当当当,来到『的夏威夷』。”

  糟蹋她原先的idea也就算了,他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大跳夏威夷草裙舞,气坏余贝儿。

  “当当当当当当当,请随着我的舞,放松你的心情,跟我一起去『的丛林』探险…”

  砰砰!霍尔的夏威夷舞方才登场,面就飞来两记铁拳,外加一脚狠踹,险些把他打成残废。

  …

  这个死游子商,根本是故意和她作对嘛!亏她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的idea,他竟然随便一支夏威夷舞就把它糟蹋了,真是岂有此理。

  独自闷坐在大树下,余贝儿的嘴巴念念有词,其中一半以上都在咒骂霍尔。

  死家伙、臭家伙,既然故意要找碴,不如直接滚回台北算了。谁要那个烂人来照顾她,她会照顾自己。

  连续骂了霍尔好几回后,她的心情好多了,脑子也比较有空间思考别的问题,比如:他为什么来这里找她?

  真的很奇怪耶,她想。若她没记错,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家院子的大树底下,两人烈争吵,吵到最后还扭打成一团;最后他负气离去,她也撂下见一回打一回之类的狠话,可说是不而散。他为何还来找她?

  想不透。

  托着腮帮子,和脑中的问号搏斗,余贝儿还没想出答案,肚子倒是先饿了。她低头看看表,好饿!都已经下午三点了,该是补充能源的时间,可她偏偏又跟厨子吵架。

  啊!她快饿扁了,谁来救救她…

  也许是她诚心恳求的表情感动了上帝,就在她即将因饥饿而弥留之时,眼前忽然变出一碗热腾腾的粥。

  “忘忧百页粥,我特地为你做的。”

  原来上帝没变戏法,而是她口中的大坏蛋特意为她端来的佳肴,害她好生尴尬。

  她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他手中的粥,而后又不太好意思地嚷嚷了声:“谢谢。”接着把头埋在热粥里掩饰心虚。

  霍尔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下,透过树叶的空隙抬头仰望苍穹,这才发现天很蓝,像极了他们高中时穿的制服。

  “过去我总以为我们制服的颜色很难看,好像剥落的蓝天,现在才发现它很美。”面对着熟悉的景,霍尔突然有感而发。

  “我们制服的颜色本来就很漂亮。”她依然忙着喝粥,话说得模模糊糊。“只是制作的品质太差,洗一次掉一次,掉到最后颜色斑斑落落,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是啊!”他感慨地回道。“但是以前年轻的时候不会这么想,只想赶紧掉身上的制服,迈向另一个领域。”

  随着他这一句话,余贝儿放下手中的筷子,凝视他的侧脸,记忆一下子跳回到以往。

  从小,他就是个出色的学生,学什么都快,功课永远名列前茅。除去他的家境稍差以外,他可说是每个女孩子心中的梦想,他会的东西甚至比李经纶学长还多。事实上,要不是顾虑到得就近照顾母亲,他也不会就读他们的学校,依他的成绩,念公立第一志愿还绰绰有余,没必要非念他们学校不可。

  余贝儿从来就不了解他的想法,记忆中他们总是打打闹闹,不曾挖心掏肺地畅谈彼此的梦想,自然也无法理解他的感慨。

  “我们学校的制服确实是做得满差的。”这是她的结论,却引来霍尔呆滞的眼神。

  不愧是贝儿,毫无感可言…

  “干嘛这样看我啊?我们学校的制服品质真的很差嘛,我又没有说谎!”余贝儿理直气壮地驳斥霍尔夸张的表情,他马上把脸皮拉回正常的位置。

  他认了。像她这么没sense的人,也想跟人家搞前卫艺术,难怪怎么试都失败。

  “喂,有死伤。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余贝儿决心弄懂他来的原因,往后才知道怎么对付他。

  “你问啊!”他祈祷不要是有关她艺术天分的问题,他会疯掉。

  结果幸好不是。

  “你为什么来找我?”她提出另一个难题。“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以打架收场。你还被我气得连夜开车回台北,现在却不计前嫌地找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原因。”余贝儿人虽嫌单纯了点儿,但并不笨。尽管他口口声声是受了她父母所托,但她矩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必定另有隐情。

  面对余贝儿突如其来的质询,霍尔除了愕然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沈默。

  “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是啊,他为什么不惜翻山越岭跑到这深山来找她,当然有他的原因,这原因还得追溯到一年前…

  时间的指针,在余贝儿高二那一年突然间停了一下后又继续走,以锐不可当之势,划分出两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她大骂游子商是烂人,并信誓旦旦地扬言绝不再跟他说话以后,向来以息事宁人为最高准则的游子商,这回也展现难得的决心跟她分道扬镳,从此一翻两瞪眼,互不往来。

  双方家长当然都很着急,用打的用骂的用推的,就是无法让他们两人和好。在尝试过一切努力后,双方家长决定不管了,随他们年轻人去搞;并深深相信,只要他们老一辈的仍然继续保持友好关系,两人总有和好的一天。

  就在那年的暑假,余贝儿升上高三,游子商顺利考上公立大学,整装上台北。在他离开眷村的当天,余贝儿其实曾偷偷到车站送他,只是她站得很远,游子商看不见,只看见同学们兴奋的笑脸,因为他是全校考得最好的人,大家都以他为荣。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这虽是一句老话,却也真实地记录了他们的青春岁月。多年以后,游子商自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广告公司做事。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业务员,负责招揽客户。几个月后,他晋升到课长,再晋升到经理,并在无意之间,发现到自己其实很有策划的能力,便开始玩起行销,从此一炮而红。

  凭藉着对流行敏锐的嗅觉和绝佳的企划能力,游子商不仅在广告界闯出名号,同时决定自立门户,另组“涅槃广告公司”好好捞他一笔。

  上天是厚爱他的。

  一路走来,他不但没有跌倒,而且走得比谁都顺利,堕落的程度相对地也比谁都快。

  有时候当他泡在PUB,跟一堆穿着清凉的漂亮美眉耳鬓厮磨,大玩‮情调‬游戏时,他的灵魂会出窍,飘在空中俯瞰自己已经堕落到什么程度。然后他会耸肩,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他已经苦太久了,理当放纵。

  是的,他放纵、堕落、市侩,凡是时下都会男子的特点他都有,这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认为有什么错。

  “霍尔,今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你说好不好?”

  偶尔会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嗲声嗲气地暗示上,他也照单全收,和她们翻云覆雨一番。

  渐渐地,他感到厌倦,却又离不开这种便利的生活,如此复一,他终于想到回家。

  家,这个既熟悉也陌生的字眼,刹那间有如闪电,击中他空虚的心房。其实在离家的这几年间,他也曾回去过,只是每次都待不到几小时便赶着回台北。每次他的藉口都是公事忙,无法待太久;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逃避,逃避贫穷的过去,和肩上沈重的压力。

  懊回家了。

  在一次狂派对结束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再也受不了纸醉金的生活,跳上车就往高速公路开。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回家。家乡随处可闻的果香,像是最上等的香槟勾引着他这个思乡的游子,引领他前去品尝。他从天黑开到天亮,开了整整五个钟头才到达他的家乡…那飘满各式果香的纯朴眷村。

  由于他实在太累了,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等他睡醒,已是上竿头,他妈妈已经做好午饭。

  “难得你也会想到回家,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你多吃点,吃了再走。”游妈妈老早习惯他来匆匆去匆匆的行径,非但没有责备他,还怕他饿着。

  游子商挟了块放进碗里,不好意思地低头扒饭。

  “辛苦你了,妈。”他说。“这次我要多留几天。”

  他突来的决定让他母亲十分惊讶,也十分高兴,却没再多说。

  游子商安静地扒饭,沈重的气氛让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随口扯。“好久不见余伯伯和余伯母了,他们最近好吗?身体都还健康吧?”

  这原本是句体贴的问候语,不料却引起他母亲一阵长叹,他只得追问她为什么叹气。

  “还不是为了贝儿。”他母亲说。

  “贝儿?她怎么了?”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他不由得放下筷子,关心她的近况。

  “闹革命。”他母亲把尾音拖得老长,十分不以为然。“她说要转行做前卫艺术,成天和她父母吵,吵得我们这些左右邻居的屋顶都掀了,还是没有吵出结论。”

  “她在搞艺术?”游子商没想到昔日的野蛮人,竟会从事这么纤细的工作,不愕然。

  “你不知道吗?”他母亲惊讶地瞄他一眼。“从你走后,她就在干这一行。几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陶艺方面,还有些市场行情,算是做得不错。”

  “我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他有些茫然。“我以为她会去当跆拳道教练,或是拳击手…”

  “傻孩子。”他母亲取笑他。“贝儿或许鲁了点,但资质不错。我就看过她为你捏的塑像,虽然是游戏之作,但样子十分传神。可惜她怎么样都不肯给我留作纪念,我猜她是想亲手交给你…她有交给你吧?”

  游子商摇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啊?那我不就无意中漏出秘密了。”游妈妈连忙遮嘴。“你千万不要让贝儿知道我有告诉你这件事,不然她会生气。”

  游子商点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跟她说过话,要向谁告密?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母亲忙着数落余贝儿有多不懂事,放着好好的陶艺不做,跑去跟人家搞什么前卫艺术,害她母亲成天找她哭诉,她都快不知怎么安慰她了。

  游子商表面点头,耳朵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脑子里绕着同样一件事情打转。

  她曾帮他塑像?什么时候?她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件事,是不是还在恨他?

  一大堆问号,像群秃鹰在他脑中盘旋,却怎么也飞不出困惑的天地,只得任由它们不断翱翔。

  回家的月子,他多半都是在这类思索中度过。他本想藉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反倒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成天在想她为什么不将塑像送他,因而心神不宁。

  贝儿。

  这两个字就像风味绝佳的私酿,在他心底发酵。平时不见它的威力,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体会它的香醇。

  不可讳言,他很少想起她。

  也许是藉口,在这些几近战斗的日子里,他几乎没空去回想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只允许模糊的影子飘过。

  烂人。

  他想起她红着脸,握紧拳朝他大骂的激动模样,当时他惑,至今仍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骂他?

  唉!

  他倚着房间窗台边,仰天长叹,无意间发现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贝儿。

  “贝儿!”一旦锁定目标之后,他即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台,追上正行经他家院子的她。

  余贝儿缓缓转身,大大的眼睛依然不改轻藐的睥睨,小小的嘴巴仍然挂着嘲弄的笑容,不客气地说声:“你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而且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如此,他们怎么会一吵就是好几年不说话?但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得点头。

  “我看你这几年来混得很好嘛,外表很称头。”余贝儿依然不改本,出口便要伤人。

  “不像你这么邋遢。”游子商直觉地反应,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干嘛这么冲动?

  “我搞艺术。”她的下巴拾得老高,仿佛她有多了不起。

  “我也搞艺术,但却不会把自己穿得像个野人。”再一次地,他想打自己的嘴巴,老是克制不住情绪。

  “你那不叫艺术,是垃圾,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的情绪不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口气一样火爆。

  “广告也是艺术的一环。”他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像外国那些街头艺术家,就代表你高人一等,那是个笑话。”

  午后的微风吹拂过广阔的院子,吹动他们头顶上的树叶,也吹动他们身上的衣衫。

  他们僵在原地,手握拳头隔空较劲。一个是身穿亚曼尼真丝衬衫,脚踩上万块皮鞋的都市贵公子;一个是披挂五十块钱T恤,牛仔洗到泛白的乡下贫穷少女,都用着同样炽热的眼神,意杀死对方。

  余贝儿首先开炮。

  “如果你那些没格调、没水准兼七八糟的广告也能叫艺术的话,那全天下的艺术家都死光了,也想不出比你那些广告更没水准的东西。”

  “至少它们有看头。”他亦不客气的反击。“你口口声声说正统的艺术有多伟大,结果却赚不了一分钱,只能摆着当存货。”甚至废料。

  “存货又怎么样?总比你只懂得把女的衣服光,在上面洒满玫瑰花瓣,大声说某某报有多好看骗吃骗喝来得强!”

  “那是一种行销手法,笨蛋。那份报本来就是专为女设计的八卦报纸,用玫瑰花来隐喻最适合不过!”

  “哈,这是什么鬼话?大黄‮花菊‬也是花,你怎么不把它一片一片拆下来,还比较节省。”分量较多。

  “很好的建议。下次如果有墓园找我代售墓地,我一定把你这个idea记起来,热情运用。”用到它着火为止。

  “那最好。”她嗤之以鼻。“不过千万记得别跟人说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跟你这么没水准的人扯上边。”降低她的格调。

  “我什么时候没水准了?”他气得眯起眼。

  “无时无刻。”她抬高下巴冷哼。“从你做的那些广告就知道你这个人有多没格调,你那些广告根本是垃圾,一点艺术价值也没有。”还敢跟人家说大话。

  “我不需要艺术价值,我要的是赚钱!”

  “想也知道,否则你就不会光是制造垃圾,做出那些没水准的东西!”

  顿时口水与拳头齐飞,两人扭打成一团。

  对游子商来说,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诬蔑他的专业能力。他或许没有她那么懂得正统艺术,但对于流行的掌握度方面,绝对胜过她十倍、二十倍,他绝不容许她侮辱他!

  单为了争这口气,游子商拚了。虽说自小到大从没有打赢过她,但为了捍卫自己的名誉,他只得拿出毕生的力气,和余贝儿对垒,和她杀得不亦乐乎。

  “有死伤,你进步了。”

  正当他的串头飞,呼吸纠成一团的时候,她说。

  “但我要告诉你,我也进步了,你准备受死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请观众自行倒带,看是要追溯至高中或是更远的小学都可以,反正结局都一样,都是惨兮兮。

  “呼呼呼…可恶!”连败仗的游子商心有不甘,干脆心一横,飞身扑向余贝儿。凶狠的程度可比摔角选手,硬是把她倒在地上。

  就算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贝儿她活该!

  当他气如牛,一脸得意地望着被他在底下的余贝儿时,他原本是想这么嘲笑她的,没想到却意外让他瞧见一样东西。

  “你看什么看啊?还不赶紧移动你的猪腿,当心我把它当成万峦猪脚。”拿来啃。

  余贝儿威胁他再不把他的腿,从她的身上挪开她就不客气了,游子商却动也不动,像看怪物似地盯着她。

  “你…你的眼睛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小到几乎看不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说腿他偏要提眼睛,气煞她大小姐也。

  神经病。

  “快把你的猪腿移开啦!”她使尽吃的力气拚命推游子商,无奈他还是文风不动。

  她…这个样子好可爱,他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以前总嫌她胖,像粒圆滚滚的包子,现在瘦排骨吃多了,反倒觉得扎实的面点自有其益处,至少抱起来的感觉比较柔软。

  他就这么痴痴看着她的脸,忘了时间,一直到被余贝儿吼醒。

  “有死伤,你脑袋秀逗了是不是,居然敢抱我!”

  经由她这么一吼,他才发现他不只用腿她,还大胆地搂住她的背,难怪她生气。

  “唔,贝儿…”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感觉,却被她一巴掌打过来,顺带踹他的肚子,把他踹滚到另外一边去。

  “恶心!”踹他也就算了,她还做出一脸呕吐状,大大伤了他的心。

  “你要是缺女人,就赶紧滚回台北,别留在这里破坏善良风气,丢我们村子的脸。”余贝儿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照例留下被踹得满身青紫的游子商,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发呆。

  你要是缺女人,就赶紧滚回台北,别留在这里破坏善良风气…

  可恶,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就这么以他为吗?

  游子商越想越不甘心,从地上跳起来,进屋子拿走车钥匙,发动引擎再度往高速公路飙进。

  回台北就回台北,有什么了不起!

  他知道村子里的人私底下都在批评他变了,过去那个纯朴的青年不再,外表虽一样优秀,但体内的灵魂已错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私自利、市侩、满身铜臭味的都会男子,他们虽羡慕,但不欣赏,而且不吝于让他知道。

  听说他在台北的生活过得很靡烂,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

  耳边环绕着人们的窃窃私语,游子商突然觉得浑身乏力,精神萎靡不振。

  他们说的话,并不全然是事实。他在台北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辛苦的工作,终绷紧的弦,偶尔才会上PUB放纵自己,却因此而被贴上靡烂的标签,一点都不公平。

  你要是缺女人,就赶紧滚回台北…

  好,他就去找女人给她看。反正大家都认定他就是烂,不如就烂个彻底,到美国去和人抢烂苹果奖,为国争光。

  挟带着满腹的怨气,游子商果真展开报复的游戏。他一回到台北马上就泡进酒吧,跟好几个身材一的漂亮美眉‮情调‬,却总忘不了余贝儿那张圆圆的脸,和眼睛上方那颗痣。

  要命,他中了,再来一杯。

  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呕吐,最后终于承认,他要的不是身边这些瘦排骨,而是下去还会反弹的丰身躯。

  “咦?霍尔,你要去哪里?我们的酒还没喝完呢!”

  身后传来漂亮美眉的殷勤呼唤,却仍旧挽不回他的决心和拿着车钥匙的手。

  “霍尔!”

  他要再一次确认自己有没有疯,对贝儿的感觉是不是一时兴起,搞不好等他回家后,那些情绪就不见了。到时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再回头当他的霍尔,从此忘掉余贝儿这号人物。

  他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事与愿违。当他经历了一番折腾回到村子,却发现他一心一意想再次确认的主角不见了,徒留满屋子的哭号。

  “你一定要帮余伯母这个忙啊,子商。”

  余伯母哭得好不伤心。

  “贝儿一个人在外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帮忙找到她,也不负我们两家的情。”

  余贝儿的妈妈左一句帮忙、右一句情,他除了点头之外,什么话也不能说。

  贝儿不见了?她居然敢在挑动他的心以后,演出失踪记,他非找到她不可!

  自此,他很有气魄地接下寻人任务。双方家长都很欣慰,惊讶于他的宽宏大度和不计前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为什么找她。

  他找她的原因…很简单,却说不出来,即使和她面对面亦然。

  “你为什么来找我?”回到现实,余贝儿追问。不明白娇贵如他,干嘛非要糟蹋自己,追到这荒郊野外来。

  “因为我…”面对她近乎鲁的询问,他慌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将实情托出。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婆婆妈妈,一次讲明?”被他一再拖延惹火,她开始发狠。

  “我…”他能说吗,此时此刻?“我…”若真的说了,她会接受吗,还是会跳起来宰了他?

  “有死伤!”她发出最后通牒。

  “我、我比较喜爱传统的艺术,不喜爱太前卫的东西!”情急之下,他随手抓住一个话题搪,转移她的注意力。

  霎时一群乌鸦从他们眼前飞过,全体向右转…一、二!

  这是什么跟什么?根本离题了嘛!

  “有死伤,我是问你…”“就我个人的观点,我认为传统艺术比现代前卫艺术来得有吸引力,要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传统艺术!”

  他口中所谓的传统艺术,指的是水彩画啦、油画啦、水墨画、雕塑等等那些有形的东西;和现代装置艺术…即前卫艺术,运用物件的排列来呈现意念,有很大的差别。

  “你为什么比较喜爱传统艺术?”被他难得的典雅撂倒,余贝儿果然忘了继续追间他为何来此的事,称了他的意。

  “当然是因为传统艺术的市场比较好,随便一件东西都可卖钱。”霍尔回答。

  “卖钱?”冷不防被铜臭到,余贝儿除了痴呆外,没有别的表情。

  “是啊!”他兴奋地点头。“以书画市场为例,两年前我在香港花了十八万港币买进一幅林风眠的花果写生,去年卖掉的时候竟然飙到二十四万,足足赚了六万港币。”将近二十七万台币。

  “然后呢?”她简直无法想像有人如此市侩,把珍贵的艺术当成市场叫卖的菜看。

  “然后我就乘机大赚一笔,把手上所有的存货一次出清,只留下一幅李可染的作品没卖出去。”

  “为什么没卖?”莫非对它有特殊的感情…

  “因为我听说那幅画会再涨,打算等它价格飙到最高的时候,再卖出去。”逢低买进,逢高卖出,就跟股市的原理一样。

  他果然市侩。

  “我还是喜爱前卫艺术,比较有意涵。”余贝儿感慨。传统艺术虽好,但总嫌有那么一点不足。

  “但是赚不到钱。”他点头附和她的观点,只不过多了一项但书。

  “你这眼里只有钱的家伙,真没水准!”受够了他荒谬的理论,她气急败坏地拉高分贝。“艺术是非常神圣的东西,尤其意念更是无价,而前卫艺术就是呈现这种价值观的最好方式。”怎可单用钱评估?

  “是啊是啊,只是不耐久,一下子就撤掉。”君不见所有的前卫艺术展览,都有个期限吗?

  “谁说一定要如此?博物馆外面那些大型展出品,还不是留下来了!”没有因为展览结束就拆除。

  “那又怎么样?”他在商言商。“说穿了,博物馆外那一大片奇形怪状的雕塑品,还不如埃及古墓挖出的一颗死人头来得值钱!”倘若走运挖到比如图坦卡门之类的千年名墓,光里面陪葬品的价值,就足够几辈子吃穿,多

  “你、你…”她气得发抖,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埃及古墓出土的陪葬品的确很值钱。

  “所以说,还是传统艺术人。我劝你别再搞什么前卫艺术了,还是回归正统,比较有前途。”结辩完成,搞定!

  霍尔万分得意地当面宣示他的胜利,气坏同他辩论的对象。

  什么正统?他根本只是因为传统艺术有市场,才会喜爱它,还敢在她这个真正懂艺术的人的面前大放厥词。

  “无话可说了吧?”看着余贝儿红的小脸,霍尔误以为她是羞愧,结果却是…

  “去死!”

  接下来又是一阵毒打…  Www.NiUdUN xS.CoM 
上一章   肯定是你   下一章 ( → )
肯定是你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肯定是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肯定是你小说网免费提供煓梓的小说肯定是你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