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舂意闹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牛顿小说网
牛顿小说网 灵异小说 综合其它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现代文学 侦探小说 言情小说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热门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经典名著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诗歌散文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伦理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冷宮秘道 平凡人生 食寝病栋 引狼入室 情不自禁 一击即中 押寨夫人 动物农场 我家女人 天国之国 风流纵横 一龙五凤
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枝头舂意闹  作者:杜默雨 书号:11495  时间:2015/4/2  字数:11282 
上一章   ‮章十第‬    下一章 ( → )
 下午时分,米软软站在厨房桌台边,拿着杆面,杆出一张张白面皮。

  “软软!”身后突然伸来一双大手,环住了她的

  “哎呀,做什么?”米软软娇笑,以肩头顶了顶他的膛。“敖哥哥,别闹,教夥计看到了。”

  “他们在前头睡中觉,两个在门外拔猪,没人瞧着。”陈敖摩挲她的双手,吻上她的粉靥。

  “真是的。”她也任他亲吻拥抱,享受那份亲腻的甜蜜感。“嗳,别抓我的手,瞧你,沾了一手的面粉。”

  “我帮你杆面。我来了七、八天,总该做点事,不能总是吃发呆,人都变笨了。”他抓过杆面,也有模有样地杆了起来。

  “你杆不来的。”

  “瞧,这不是杆出来了?”他来回滚,已然成一张面皮。

  米软软微笑摇头,拿起一张她杆好的面皮,透过窗子的光线照,那白色面皮竟是透明澄亮,张开手掌在后头摇摆,也能清晰看到指头影子。

  “我这面皮是做虾饺汤包的,要杆得这么薄,蒸出来才能透出里头红虾仁的泽,卖相也好。”

  “这么薄,不就很容易破?”

  米软软双手拉扯面皮,笑道:“你拉看看,韧度也要够,才不会一下子蒸烂,了满笼子的汤汁。”

  陈敖接了过来,伸手扯了一下,讶异地道:“果然有弹,这可要磨多少功夫才杆得出这等面皮?”

  “所以呀…”米软软将他挤开。“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

  “软软,你教我。”

  那语气似?担炙普兹砣聿蹲降剿鄣椎尼葆濉?br>
  “想学做大厨?”

  “未尝不可,妇唱夫随。”陈敖笑得轻松。

  “来,我教你杀鱼。”米软软牵起他的手,走了几步。

  “杀鱼?”陈敖硬是不肯走,有些惊慌地道:“那活跳跳的鱼,我抓都抓不住,还要开肠剖肚,呃…不是我不行,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不会杀鱼,怎能烧出最新鲜的鱼汤?又怎能当大厨?”米软软笑了。

  “我可以学…”

  “洗手。”米软软舀起水缸的清水,帮陈敖洗去满手的面粉,也洗净自己的双手,再掏出巾子,为他拭净。

  “敖哥哥,你先回房歇着,我煮壶茶给你送过去。”

  “软软,不忙的。”陈敖神情显得十分失落,莫不是让软软看出什么了?

  他落落寡地回到房内,桌上摊着一本《论语》,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奉旨读书,再读下去,又能读出什么名堂?哪个大官没有读过书,却还不是大肆干着违背道德良心之事?

  辟场上,他固然谨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原则,偏偏别人也见不得他的清

  若他有机会复官,是不是该放弃自我,随波逐而去?

  “敖哥哥,你这几天在想什么?”软腻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

  米软软进了房,带着甜笑放下茶壶,再为彼此倒出清香醒神的绿茶。

  “没什么的。”

  “没有吗?”米软软拉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来,卷起袖子,拿了墨就在砚台磨起来。

  “软软要写字?”

  “你喝茶瞧着。”

  她微笑研磨,动作显得生疏笨拙,却是更加小心地磨着,好不容易研出浓浓的黑墨,她抓起笔蘸了,抚抚桌上的白纸,再以左手转着右手的笔,似乎在努力调整拿笔的姿势,秀眉蹙拢,水灵大眼有些苦恼,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握出一个她最满意的姿势,啪地一声,有如戳下笔杆,在白纸打出一个大黑点。

  瞧她煞有其事的写字模样,真是像极了孩童习字,陈敖出了疼宠的笑容。

  只瞧她又打一个黑点,画了一条横杠,他这才看出,她写的是“米”字。

  她一笔一划“画”着,写出“米软软”三个字。

  她搁下笔,歪着头,拿起自己的“墨宝”东看西看,很有自知之明地笑道:“这字不好看。”

  “难得你们一家人都会识字写字,字好不好看,倒是其次。”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看得懂邸报,那副掉了下巴的惊讶样子。”米软软放下纸,秀净的脸蛋洋溢着灿烂笑意。“我爹说,我们做厨子的不能只会炒菜,也要会识字,这才能看得懂别人写的食谱、食单,帮助自己研究菜,也能自己写菜牌子,更不会被别人看轻欺负了。”

  她说完,又趴下去,很努力地写出“陈敖”两字。

  “我还是不习惯写你的名字。这字好像煎坏的鱼,散成一堆了。”米软软掩嘴轻笑,将笔递了过去。“敖哥哥,你写给我看。”

  “好。”陈敖接过笔,纯地蘸墨,很快地以工整小楷写出两个人的名字。

  “你的字很漂亮呢,这是集二十年的功力吧?”

  “科考要求字体整齐漂亮,加上天天写字,这功力就练出来了。”

  “你有二十年的写字功力,我也有十八年的做菜功力,我可是一出生,就在灶台边剥菜叶玩耍,捏面团子长大的喔。”

  “以后还会继续捏下去?”

  “当然了。你呢?继续写下去?”

  那曾经稚气的瞳眸变得成,闪动出慧黠的光芒,他明白她的用心了。

  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笑道:“软软,你拐我乖乖念书,回去当官?”

  被他识破“诡计”她仍是稚气地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笨手笨脚的,升火都会熏黑脸,一定当不来大厨。”

  “我可以慢慢学。”

  “要学到像我姐那么厉害,要二十年喔。”

  “二十年就二十年,我就是不当官了!”陈敖赌气地道。

  “孩子气!你忘了当初的心愿,当官是为了安慰娘亲在天之灵,也为了报答陈伯伯吗?”

  “我做了四年县令,尽心尽力,也达到目的了。”陈敖幽幽一叹。

  “陈伯伯怎么说?”

  “他说,他又没拿刀架在我脖子我去考科考,当初我脑萍上进士当了官,全靠自己的努力和机运,他才懒得管我。”

  “所以,你现在只是一时不顺心,说了不想当官的气话。”

  “当初金榜题名时,我的确很高兴,也充满热情想要有一番作为,可在这大染缸过了一遭后,心情已经不复当年的单纯了。”

  他的眉头锁上郁结,这也是他回到苏州后常常的神情。

  米软软为他忧愁,他曾是天上最亮的一颗受人瞩目的星星,却被别人硬生生摘下,掼落地面,他再怎么洒也难以承受这份极大的失落感呀。

  她要他不管在哪里,仍是那颗最亮的星星。

  “敖哥哥,暂时别想那么多…”

  陈敖的口气急了起来。“软软,你知道我的脾气,我看到不顺眼的事就要说,不公平的事就要管,做为一个芝麻小辟,只会不断得罪人,说不定哪一天真的要去宁古塔了,你若嫁给我,会担心受怕,会吃苦啊!”米软软坦然笑道:“这就是我敖哥哥的脾气,我若嫁你,就准备跟你一起去那座塔。”

  他按住她的肩,苦笑道:“你也来说玩笑话了,我怎舍得让你吃苦?我是该改改脾气了,县令饷俸虽少,但还养得起你,为了我们将来,我会学习内敛些、沉默些,守本份,不要太招摇…”

  “如果你是为了娶我、养活我,这才委曲求全,我宁可你不再做官了。”

  “软软,你不是希望我回去做官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一时丧气,白白抛了过去二十年的努力。”米软软眼神笃定,笑容有着一抹灵秀。“你做官也好,不做官也好,我就是要你做自己。我要你是那个有趣、爱打抱不平、大胆讲话、不知死活的陈敖,这才是我的敖哥哥。”

  “那你希望…”

  “顺你的心。”她按住他碰碰跳动的心脏。

  他的心,已放置在她的手上。

  他的软软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检视他心底深处的死结,并且一步步地、灵巧地为他解开。

  历经免官风波,他厌倦官场的黑暗一面,不是他不起打击,而是他的率不见容于官僚文化。

  扪心自问,他念了书,考了试,当了官,顺其自然,依从世俗和他人期望而行,为老百姓做事,从来不为自己求过什么,要升官,要去职,从来就是无所谓,原来,他并不是那么汲汲营营高官厚禄。

  即使有幸做到一品大学士,还是得在皇帝面前低声下气,扮无知,装谦逊,处处合,卑躬屈膝过一辈子,只恐怕他还学不会低头,就先被砍头了。

  顺己之心,为所为,了无挂碍。

  “可我这种被免官的,除了再当官,不知还能做什么。”他又感到颓丧。

  “你会的东西可多了。”米软软扳起指头,一一为他数着。“你不只会做官,也会读书、‮试考‬、写字、唱曲、弹三弦子、哄小孩、吃饭、睡觉…”

  有如曙光乍现,陈敖突然跳了起来,大笑道:“吾少也,故多能鄙事,是我自以为还在当大老爷,拉不下身段,忘记我还有很多本领啊。”

  “你在说什么呀?”米软软扳了几指头,楞楞看他。

  他拉起了她,抱在怀里,神色完全扫去霾,笑道:“软软,我小时候都哭过墓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

  “想回去哭墓?”

  “未尝不可,要哭就哭得最好听、最响亮,唯我独尊,别人再也无法取代。”

  “你吵死人了。”她好爱看他充满自信的神情喔。

  “软软,软软,你真好。”他喃喃唤着她的名字,凝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变得这么懂事,这么体贴,这么会哄我说话?”

  “我本来就长大了,是你把我看小了。”

  “真的不一样了,从那天你和我道别,你就不一样了。”他仍是盯住她的脸,想要寻找答案。

  “别瞧我啦。”他那眼睛像是两簇火,烧得米软软浑身火热,薰出脸蛋的两朵红云。低下头,拿着指头在他前划呀划地,羞怯地道:“其实,一直都是你在疼我、哄我,甚至在你离开的前一晚,在那种最无助的时候,你也要哄我安心,所以我知道你对我…嗯,真的是很好。人家说,嗯,嗯,那个夫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我不会飞掉的,你翅膀折了,我会撑着你,陪你一起飞,一起担当…唔?”

  话未说完,一个火烫深情的吻已落在她的上。

  陈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轻柔地寻觅她的小舌,碰撞着,挑逗着,深深缱绻,将满腔浓情意送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窗外传来鸟雀鸣叫,清脆悦耳,吐的讯息。

  “软软,也许我以后会很穷…”他咬着她的耳朵。

  “跟我做学徒啊,我每个月给你一百钱。”

  “做什么事?”

  “你不是很会打板子吗?你就拿板子将活鱼打昏,再刮鱼鳞…”

  “软软,你饶了我吧。没有比较轻松的差事吗?”他将一个个笑容印在她脸上,与其打鱼,不如来打印吧。

  米软软被吻得全身酥软,笑道:“敖哥哥,你别亲了…哎呀…别摸…”她的脸全红了。

  他安份地放开她,却又迫不及待捧起她娇羞的小脸,注目这张令他深深动心的容颜,许下了承诺。

  “软软,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重新过活,不再想那当官的事。一年后,我定要你安心稳当地嫁给我做老婆。”

  真是愈讲愈难为情了,那双大掌又得她脸红心跳的,眼见他又要亲过来…嗳,这是大白天耶,她还要回去杆面皮呢。

  “要我嫁人?你再等十年吧。”米软软脚一蹬,红着脸跑了。

  一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姐姐和姐夫,笑逐颜开地向她看来。

  她更加窘迫,谁也不看,捏紧辫子跑进厨房。

  “软软!”陈敖追了出来,一见到院子的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娃娃般的脸孔红了一红,还是跟着追进厨房。

  冬温热,暖烘烘地十分舒服,安居乐和米甜甜趁着午后空闲,抱着双双对对晒太阳,安心心蹲在他们前面,拿石头在地上画大耳朵的爹。

  米甜甜笑道:“乐哥哥,你不是想再盖房间吗?”

  “是啊。”安居乐双眼有了光采,开始规画。“我们后面还有地,可当初的钱只够盖四间房,现在又存了一些钱,心心、双双、对对会长大,软软也会生小孩,还有多多要娶老婆,我打算盖个两层屋子,这样应该够住了。”

  “乐哥哥,全让你打算了!”

  一年后,北京,紫城,上书房。

  乾隆翻阅一份厚厚的摺子,看了又看,问道:“敏中,这就是今年选任的官员?怎么没有陈敖的名字?”

  呜,皇上的记忆未免太好了。于敏中暗吐一口气,忙道:“这名单上有的已候任五、六年,有的学养兼备,重新调任,个个都是吏部挑细选,再请皇上下旨发布。”

  “这些人的资格都很好,朕就批了,不过陈敖读了一年书,也该叫他再度出来历练。”

  “皇上,提起陈敖,臣不得不据实上禀。臣听到一些消息,那陈敖并没有闭门认真念书,反而在苏州市井厮混,如此自甘堕落,臣实感惋惜呀。”

  “他做什么事情来着了?”

  “听说他三餐不继,为了糊口,在饭馆里当跑堂送菜;有人看他可怜,给点小钱叫他写些字;还听说呢,他没事就找一群小丐,唱曲儿给他们听。唉,大概是摘官这事打击太大,发疯了。”

  “你全是听说的,当真?”

  “皇上,千真万确,这些事都是经由苏州知府传到江苏巡抚,再转到两江总督继而直达京城臣的耳朵,所言不假也。”

  “传了那么多只耳朵,都传讹了。”乾隆合起摺子,笑问道:“朕前几陪太后看一出南方最新流行的戏,叫什么哭墓状元的,你看过吗?”

  “臣没看过。”

  “朕告诉你,那是演一个哭墓娃娃力求上进的故事,请他如何苦读考上状元,如何得到红粉知己相伴,如何承蒙江湖侠士帮助,又如何和贪官污吏对抗,剧情扣人心弦,太后和朕的嫔妃都感动得抹泪了。”乾隆顿了顿,又道:“那作者的名字也叫陈敖。”

  “呃?”于敏中背脊冒汗,笑道:“南方陈姓者何其多,说不定是同名同姓。”

  “是吗?下回朕下江南,找这位陈敖过来瞧瞧。”

  “喳!”

  呜呜,他不管了,陈万利那老儿又送来一幅唐伯虎真迹名画,要他在皇上“万一”提起陈敖时,务必说尽坏话,别让皇上再找陈敖回去当官了。

  他该说的都说了,是陈敖自己写戏出了名,不关他的事呀!

  “不过,朕觉得那出戏还是不够好,结局老套,照样是看破世事,偕得美人归隐深山,难道这些文人没有其它更好的出路吗?”

  “他们是该出来为朝廷效力,这样躲起来采菊东篱下,独善其身,算什么嘛!”于敏中打蛇随上。

  “嗯,敏中为国着想,果然是朕之股肱,你记得去提醒吏部,明年选任官员的时候,注意一下陈敖。”

  “喳!”

  提醒就提醒,于敏中不信皇帝理万机,明年还会记得那颗芝麻陈敖;更不信吏部在衮衮求官的冗长名单中,会特意挑出不送礼的陈敖。

  总之,再见啦,陈敖,回去写你的才子佳人故事吧!

  腊月红梅花开时,苏州,虎丘义学。

  那个应该“采菊东篱下”的失意丢官县太爷,此刻正面对几十只亮晶晶的眼睛,带着他们琅琅诵着。

  “要为人,须读书。诸般乐,总不如。识得圣贤的道理,晓得做人的规矩。看千古兴亡成败,有如目见耳闻;考九州城郭山川,不必离家出门。兵农医卜,载得分明,奇事闲情,讲的有趣,这是读书的乐。”

  苞孩童有模有样地覆诵,一张张小脸蛋容光焕发。

  “先生已经讲解过这段内容,还有没有问题?”陈敖问着底下的孩童。

  “请问先生。”一个小男童举起手,不解地问道:“你说读书求学问,有了学问可以做什么?”

  “有学问就当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孩童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我爹说,学会认字就好,他没钱让我念书。”

  “先生说,我们不必钱,是县衙出钱买纸笔,租屋子,我们才能念书。”

  “念书要考状元吗?我娘说我没命考状元,还是回家卖汤圆。”

  “大家安静。”

  陈敖右手握着戒尺,往左手掌拍了拍,发出声响,众孩童马上安静无声。

  看来这支“板子”能唬人的。陈敖整整神色,摆出课堂上应有的严肃脸孔。

  “先生告诉各位,读书是求取学问的一个方式,我们可以从书中得到古人的智慧,让自己懂得更多做人的道理;可先生也要告诉各位,世间还有许多学问,是经由实际生活累积经验,就像阿东帮娘卖汤圆,也是一门学问。”

  苞孩童听得一楞一楞的,目不转睛望着先生。

  “做汤圆首先是挑糯米,要怎样的糯米才香?又要怎么汤圆才能好吃?放多少糖?兑多少水?煮多久才不会糊烂?这就是煮汤圆的学问。先生就不懂这门学问,遇到煮汤圆时,还得来请教阿东,阿东煮得好的话,没有人比得上他,他就是卖汤圆的状元。”

  “哗!”有些孩童听懂了。

  “我爹打铁,我也要认真打铁,将来做个打铁状元。”

  “我要当牵牛状元,你们一定不会放牛!”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我是写名字的状元。”

  陈敖微笑听孩子们的梦想,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们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全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原本念书识字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因为县里办义学,所以在农闲或家里暂时不需要帮忙时,他们才能聚到这里认几个大字。

  他不求教出真正的状元,只求教导孩子明白事理,努力上进,做个有用的人。

  “好,今天讲课到此,大家回去默书,下回背了这段给先生听。”

  “哎!”惨叫声连连。

  “要是默不出来,就要吃板子。”

  “呜!”

  “别吵,咳!先生明天要成亲了,接下来是除夕、过年,义学放假到元宵,所以下回上课时间是正月十六,大家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默书,每天认几个字,很快就背起来了。”

  “喔。”好像艰难的,小脸蛋全是愁眉苦脸。

  “记得明天过来丰富之家吃喜酒,帮先生的婚礼捧捧场。”

  “哈!我们一定去!”众孩童开心地叫了起来。“先生要当新郎倌了,我们要看新娘子…哇,在这里!”

  几十只眼睛往后看去,正在门外掀帘子的米软软窘得放了下来。

  陈敖出会心一笑,唤回众孩童的注意力。“大家收拾书包,可以下课了,书本带回家念,记得别弄丢,文房四宝也带回去,有空练练字,千万别练到弟弟妹妹的脸上,知道吗?”

  “知道了,先生!”

  孩子们嘻嘻哈哈,仍舍不得离去,还有用功的,又伏到桌上练起字来。

  “姨爹!”安心心牵着安双双和安对对,三个娃娃笑呵呵地跑了进来。

  安双双和安对对才刚会走路,好奇大眼骨碌碌地四处张望,摇摇摆摆地像两尊不倒翁,一模一样的脸孔特别惹人注目,若不是安双双戴着绣花小帽,安对对戴虎头小帽,连陈敖也分不出来呢。

  “你们也来念书了?”陈敖三张小脸蛋。“那边乖乖坐着,姨爹给你们看图画本子。”

  他知道米软软不好意思进来,于是起身走到后门外。

  “软软,怎么有空过来了?”他微笑拉拉她的手。

  “知道你要下课了,就带他们出来散步。”学生一个个走出来,笑嘻嘻地瞧他们,米软软被看得脸红。“顺便跟你说,巡抚夫人又来了。”

  “一个月二十两,她接受了?”

  “嗯。”米软软吃吃笑着。“她说,你心怀旧仇,吃人不吐骨头,别的先生是一年十两,你一个月就要二十两,而且不教功课,只批文章,真是太贵了。”

  “学生愈笨,老爹愈有钱,我就收得愈多。她也不想想批她宝贝儿子的文章,我得修辞、批注、大幅删改,点出不通的地方,这可耗掉我多少心力呀!”

  “敖哥哥。”米软软语气略感疼惜。“你白天跑大户人家教课,又教义学的孩子,晚上还要批卷子,帮人写贺帖祭文的,有空还写戏,你辛苦了。”

  “软软你陪在我身边,我再忙再累,也忘了。”他握紧她的柔美,深情望她。“再说教书写戏是我的兴趣,我一点也不辛苦。”

  “还是少接几户人家的课,别累着了。”

  “姐夫要盖屋子了,我是家里的一份子,身强力壮的,已经白吃白住一年,怎能不尽点心力?”

  他的话,让米软软感觉很窝心。

  就当他是一家人,这才让他“白吃白住”不管大人小孩,大家陪他一起度过最低的时候。

  一年来,他虽然曾经彷徨踌躇,但藉由闭门沉潜,念书写戏,他重新找到生活重心;接着不久,袁大人知道他回来了,特地登门请他教导义学的孩子,他二话不说,允诺免费教导。慢慢地,有人来求文、求字,他也开始有了收入,过着像普通苏州文人一样的生活;而秋天过后,他更是忙碌了。

  “瞧你,不管做什么事,就爱出风头,把自己忙坏了。”

  “没办法!”陈敖一脸无辜,摊摊手。“我怎么知道指点了那几个秀才朋友,教他们写八股文的致胜秘诀,他们全考上今秋的举人?然后那些大官、大财主就找我去教公子读书了。”

  “呵,你这么厉害,怎么端个盘子,也会烫出水泡,”

  “唉,我向来不会照料生活,到现在只学会烧水,所以呀…”他环住了她的。“我一定要娶软软来服侍我。”

  “我很忙,才不服侍你。”她羞怯地推开他。

  “明逃诖房花烛夜,就让我来服侍你吧。”

  米软软的脸红成一块柿饼,还一路红到脖子边,和身上的红袄子相辉映。

  “我好想吃状元糕…”他?档乩∷氖帧?br>
  “你这几年吃了几百斤,还不够呀?”

  “不够。”他啵地一声,亲上她的颊,神秘兮兮、磨刀霍霍地笑道:“明天晚上,我再来大吃特吃…哇!”

  米软软的小手正捏在他的上。

  “软软,你会捏人了?”陈敖惊喜地伸出手。“我也来捏你。”

  “哎呀!”米软软笑着躲开,还是被他大手抓了过去。

  “有人在吗?”

  学堂大门外有人探头探脑的,米软软羞得无处可躲,推开陈敖,慌慌张张地钻进屋子里。

  “呔!又是你们两个!”陈敖转向那两位老汉,笑着打招呼。“大人…啊,叫错了,先生,你得帮我评评理呀!”孙老七牵了一头羊,满脸愤慨。

  朱八哥提了两只鸭,也不遑多让地抢先告状。“先生啊!这个孙老七的鸭子闯到我家园子,跑到小池塘游水,吓死了三条金鱼,我要宰了他的鸭子,他就抢走我的羊不放,你说,孙老七不是强盗吗?”

  孙老七也忙着申诉。“大人,冤枉啊…不对,我又叫错了,先生!我还没向他讨回鸭子呢,这个姓朱的放羊吃草,吃到我辛辛苦苦栽出来的小‮花菊‬,我当然要逮住这只羊,向你求个公道了。”

  陈敖好整以暇地微笑道:“你们去找过袁大人了?”

  “找过了,被赶出来了,他说我们是什么…徒的,老朱,什么来着的?”

  “笨!没学问,是好讼之徒。”

  “先生,你主持公道嘛!”两个老汉异口同声,期待地看着陈敖。

  “好,这事情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呵!”两个老人家十分兴奋,就知道陈大人一定有办法。

  “既然你们都不肯归还彼此的鸭和羊,不如孙老七宰了羊,做成一道香、好滋补的栗子羊;朱八哥也烤了鸭,记得加上甜酱,做成京城最时兴的脆皮烤鸭,明天一起送到我成亲的酒席来,顺便留下来喝杯喜酒。”

  “嗄?”

  撇下那两个模不着头脑的老汉,陈敖一回头,米软软果然掀着门帘一角,巧笑倩兮地看他。

  她总是这么看他,羞答答的,笑盈盈的,含情脉脉的,从十二岁看到十八岁,从稚气小姑娘看成他心爱的子。

  避他过去风雨,管他名利禄位,世间攘攘,只为那带不走的虚名和财富;罢官一年,他照样活的很好,没什么失意落魄,也没什么穷途潦倒,就做自己爱做的事,不必受制于人,生活是更加忙碌充实,更加自由自在了。

  他有父母给的一颗聪明脑袋,有伯伯的照顾,有苏州乡亲的关心爱护,有姐夫、姐姐、多多的支持,更有温柔的软软相知相伴,携手一生;人生至此,心满意足,夫复何求?

  走进帘子里,握住她软绵绵的手掌,温柔地在她瓣一吻。

  她轻轻地笑了,睫眨着,抬起,落下,又抬起,凝望他的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姨姨!姨爹!”

  正是深情相对时,身边跑来三个大小娃娃,一个个仰起脸,六只小手伸得高高的,笑呵呵地也要牵手。

  陈敖微蹲下身,笑着用两手包住一堆小手掌,有软软的柔软,心心的粉腻,双双对对的小巧圆胖,摸着都很舒服。

  这三个甥儿老爱他玩,学堂的孩子也喜爱听他讲课,他更喜爱和孩子们在一起。嗯,一年之计在于,明年此刻,是不是能抱上一个长得像自己、也像软软的娃娃呢?

  “笑什么?”米软软眨着长长的睫

  “不说。”

  “不说就捏人。”

  “好,好,我说。”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她的脸骤然红,跺了脚就走。

  他害羞的小娘子跑掉了?跑掉当然要追回来,明天还要拜天地呢。

  “软软,等一下嘛!阿东,先生麻烦你关门了,喏,钥匙给你!”

  阿东准确地接下先生丢下的钥匙,和其他几个孩童嘻嘻笑闹,他们都偷看到先生亲新娘子了。

  “双双,对对,我们回家了。”安心心左手拉妹妹,右手拉弟弟,也跟着姨和姨爹的脚步,笑呵呵地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后头还追着两个老汉,忙不迭地喊道:“先生!这鸭和羊给你下喜酒喽。”

  屋外红梅绽放,一株又一株,演纷热闹地沿街开去。

  梅花开,近矣,枝头意闹啊!

  《全书完》  wWw.nIuDunXS.cOm 
上一章   枝头舂意闹   下一章 ( → )
枝头舂意闹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枝头舂意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枝头舂意闹小说网免费提供杜默雨的小说枝头舂意闹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