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牛顿小说网
牛顿小说网 灵异小说 综合其它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现代文学 侦探小说 言情小说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热门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经典名著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诗歌散文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伦理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冷宮秘道 平凡人生 食寝病栋 引狼入室 情不自禁 一击即中 押寨夫人 动物农场 我家女人 天国之国 风流纵横 一龙五凤
牛顿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  作者:娥苏拉·勒瑰恩 书号:12864  时间:2015/5/17  字数:10377 
上一章   ‮阱陷的人男 章六第‬    下一章 ( → )
 第二天,阿儿哈一忙完在各殿应尽的职责,结束教导见习生神圣之舞的课程,立刻溜回小屋,熄灭房内灯火,打开侦窥孔,向下窥视。底下没有光。他走了。她本就不认为他会一直待在那扇他打不开的铁门前,但这处是她仅知的可窥之处。现在,他八成了路,该怎么找他呢?

  根据萨珥生前描述与阿儿哈的亲身经验,大宫的隧道总长超过二十哩,内含回绕、支线、螺旋、死巷等等。以直线计,最远的死巷距离陵墓可能不超过一哩,但地底下没有一条路是笔直的,所有通道都采用弯曲、开岔、重合、分支、错广环结、回溯等办法构成巧的首尾相接道路网,等于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即使在里面走了老半天,也可能没前进到任何地方,因为它根本不通往什么地方。这个隧道网没有中枢,没有核心,一旦那扇铁门闭锁,就失去尽头,没有一个方向是正确的。

  虽然阿儿哈早已把前往各房室各区段的通路和转弯牢记在心,但若想进行较长距离的探索,她也会携带一球纱线,沿路松开,待重返时边收线边循线回溯。她知道,只要漏掉一个该计算的转弯和通路,连她也会迷路。这里面完全没有路标,一旦迷路,即使有灯也帮不了忙。所有廊道、开口、出入口全一个模样。

  这会儿他可能已经走了好几哩路,但实际距他进入大宫的那扇红岩门还不到四十呎。

  她去宝座殿、双神庙、厨房底下的地窖,趁四下无人时,从各个侦窥孔俯瞰地底那冰冷森的黑暗。夜幕铺展后,她顶着严寒,跺着闪烁星光到山丘上几个地点,翻开石头,扫掉泥土,同样向下窥探,但看见的仍是一无星光的地底黑暗。

  他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只是躲开她而已。他会在她找到他以前渴死。要是确定他已死亡,她会派马南进去隧道网把他找出来。但这种结果,光是想到就教人受不了。星光下,她跪在硬坡地上,眼睛不由得盈满忿怒的泪水。

  她走向通往神王庙的斜坡走道。神庙廊柱的柱头雕刻结了霜,在星光下白闪闪的,像极了磷骨柱。她敲了敲神殿后门,柯琇应门让她入内。

  “什么风把我的女主人吹来?”这位壮的女子说着,表情冷漠,一脸警戒。

  “女祭司,大宫里面有个男人。”

  难得碰上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柯琇惊得卸除防卫。她瞪眼呆立,双目好像暴凸了些。阿儿哈突然觉得潘姒模仿的柯琇实在是维妙维肖;她念头至此,不想大笑,经过一番强忍,笑意才断淡去。

  “一个男人?在大宫里面?”

  “一个男人,一个陌生人。”由于柯琇仍然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注视她,她便又说:“虽然我见过的男人很少,但起码认得出男人的样子。”

  柯琇不层理会阿儿哈的嘲讽。“怎么会有男人在那里面?”

  “我看是藉由巫术进去的。他肤黝黑,大概是内环岛屿的人,来这里盗墓。起初我是在墓碑正下方的墓发现他的。他一察觉我,就跑向大宫的入口。他进去后,我把铁门锁起来。他会施魔法,但没能把门打开。今天早晨他进了隧道网,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他带了灯火吗?”

  “有。”

  “水呢?”

  “一只小水壶,不是满的。”

  “他的蜡烛一定已经烧完了。”柯琇沉思道:“四、五天,或许六天后,你可以派我的管员下去,把他的尸体拖出来。他的血应该洒在宝座上,然后…”

  “不行,”阿儿哈突然烈地尖声说:“我要活捉他。”

  大块头女祭司高高俯瞰女孩。“为什么?”

  “好让…好让他的死…拖久一点。他犯了对累世无名者不敬的亵渎神圣罪,他用光亮污蔑了陵墓墓,他来陵墓盗取宝物。这些可是大罪,一定要施以更严厉的刑罚,放他独自一人躺在隧道里死去太便宜他了。”

  “没错。”柯琇说着,表情好像在审慎考虑:“但你要怎么活捉他,女主人?活捉的办法不可靠,任其死去则没什么危险。大宫里不是有个地方专门堆放骸骨吗?那都是进了大宫后没得离开的男人骨头…让地底诸灵用大宫的阴暗法子去惩罚他吧,管它是一种还是好多种。渴死就是一种残酷死法。”

  “我晓得。”女孩说完,转身步入夜中,拉起帽兜抵挡冰冻的呼啸冬风。她难道不晓得吗?

  跑去找柯琇实在是幼稚愚蠢,从她那边根本得不到帮助。柯琇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冷静等待,等他未了自己死去。她不懂,不仅这男人必须被找出来,不能同其它人般依样处理。阿儿哈这次无法忍受那种处理法。既然他非死不可,就让他在光天化下一刀毙命。这男人可是数百年胆敢来盗墓的头一人,让他死在剑锋下绝对比较合适。他连凡人灵魂都没有,根本没资格重生。若任由他单独在黑暗中渴死,他的鬼魂会在地底走道穿梭飘,这绝绝对对不可行。

  阿儿哈那晚睡得很少。由于第二天有一连串仪典和职务要忙,她只得趁晚上一个人摸黑(没带灯笼)静悄悄地一个又一个侦窥孔察看,直到看完所在地每栋建筑内及山丘上的所有侦窥孔。忙了大半夜,到了破晓前两三个时辰才返回小屋就寝,却依旧难以成眠。第三天傍晚,她独自步行到沙漠,走向小溪。那条溪因冬旱而水位极低,河边芦苇结了冰。她决定来到溪边,因为她记起来,秋天时有回她深入大宫,经过六叉口,沿着一条很长的弯道前进时,听见岩壁后面传来水声。一个口渴的人如果走到那里,难道不会留下来吗?溪边这里也有侦窥孔,只是她得找一下。去年萨珥带她见过每个侦窥孔,所以没多费事就找着了。阿儿哈回忆地方与形状的方式一如盲人,好像是凭感觉来摸索每个隐藏孔,而不是靠眼睛寻找。到了距陵墓最远的侦窥孔旁,她拉起帽兜遮光,然后把眼睛移近岩石面所开凿的小孔;霎时,她看见底下有巫术光的暗淡微亮。

  他在那里,但一半在她视线以外。这个侦窥孔正俯瞰这条死巷的最尽头,她只见到他的背部、低了头的颈背,以及右臂。他坐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正在用刀撬石头。他那把刀是一把钢铸短剑,柄部镶有珠宝,刀身断了一截;断掉的那截就躺在侦窥孔正下方。他手举短剑一直刺,想撬开石头,好取水喝。他听见这片穿刺不透的石壁另一面有潺潺水声,那水声在地底的死寂中显得特别清晰。

  他的动作显得乏力。经过二天三夜,他变了很多,与先前柔软平静地站在铁门边嘲笑自己失败的那个男人大为不同。虽然看起来顽强依旧,但身上的力量已不复见。他已经没有魔法可以拨开石块,必须借重一把无用的破刀。连他的巫术光也渐转弱,变得暗淡朦胧。阿儿哈观望时,那光亮微微颤动一下,那男人一扭头,扔掉手中短剑。一会儿,他又固执地拾起短剑,试着把破损的刀锋用力刺进石中。

  阿儿哈匍匐在岸边结冰的芦苇间,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她两手贴近嘴巴合拢成杯形,凑到孔喊道:“巫师!”这声音滑下岩石窄径,在地底隧道冷冷轻唤着。

  那男人大吃一惊,匆促站起,离开了阿儿哈的视线范围。她再度凑近侦窥孔,说:“顺着河边石墙往回走到第二个转弯口,走进去。第一个叉口右转,略过一个转弯口后再右转。到了六叉道后右转,然后左转,右转,左转,再右转,进彩绘室待着。”

  她动了一下再望进去时,有一瞬间想些让光从侦窥孔透入隧道,她发现他回到她视线可及的圆圈范围,正抬头向上凝望这个开口。她看见他脸上好像有伤疤,神色焦灼中带着期盼。他双干焦,但双眼明亮。他举起木杖,慢慢将亮光移近她的眼睛。她吓得后退,赶紧拉回岩石盖子,推回铺掩的小石子,起身快速回到陵墓所在地。她发觉自己双手颤抖,行走时还偶尔感觉一阵晕眩。她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如果他依照她的指示,就会重回通往铁门的方向,到达彩绘室。彩绘室里没什么宝物,他没有理由去那里。但彩绘室的天花板有个不错的侦窥孔,通向双神庙的“宝物间”或许这是为什么她想到彩绘室的缘故。她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对他说话?

  她可以利用某个侦窥孔送点水下去隧道,然后叫他去取用,这样一来他就能活久一点。随她高兴,要他活多久就活多久。假如她偶尔放些水和一点点食物下去,他会复一、月复一月在大宫里游走;而她可以透过侦窥孔看他,并告诉他去哪里找水,有时候故意指示错误,好让他白跑,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去。这样肯定可以让他明白,在埋葬不朽亡者之处嘲笑累世无名者、吹嘘可笑的男子气概,会有什么结果!

  但只要他仍在里面,她就永远不能进大宫。为什么呢?她自问自答道:我进去后一定得让铁门开着,他可能会趁机逃走…但他顶多只能逃到大墓罢了。所以事实是:她害怕面对他,她怕他的力量,怕那些他藉以进入墓的种种伎俩,以及那个使光亮持续照耀的巫术。然而,那些东西那么可怕吗?统辖这个黑暗地带的力量保护的是她,可不是他。事实摆明,在累世无名者的领域中,他能做的不多。他没打开铁门,没召唤魔法食物,没穿墙取水,也没召集魔怪打倒石墙,所有她担心他可能做的事,他一件也没做到。甚至,他到处走了三天,还没找到路通往他肯定一直在找的大宝藏室,阿儿哈本人也还不曾按照萨珥的指示走到那里,基于某种敬畏与抗拒,她把这趟探险延后再延后,她依稀觉得时候未到。

  她现在则想: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代替她去?他可以看遍他想看的陵墓宝物。它们对他用处大呀!届时她可以取笑他,并叫他吃黄金、喝钻石。

  怀着这二天来占据她整个人的急躁不安和紧张兴奋,她跑向双神庙,打开庙内拱顶的小宝物间,掀开地板上以巧妙手法隐藏起来的侦窥孔。

  底下是彩绘室,但里面阒黑一片。她忘了,那男人在地底走隧道网,通路曲曲绕绕,可能比地表距离多了数哩长。而且他肯定很虚弱,走不快。他也可能记不得她所给的指示而转错弯。很少人能像她一样,听一遍就记住方向。或许他根本听不懂她的语言。若是那样,就让他在黑暗中走到倒下,死掉。这个笨蛋、异邦人、不信神的家伙,让他的鬼魂沿着峨团陵墓的下坡石头路哀鸣,直到黑暗食它…

  次一大早,经过少眠而多噩梦的二仅,她赶紧回到双神庙的侦窥孔。她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她把吊在链子上的锡制小灯笼挪低些:没错,他在彩绘室里。透过蜡烛的光晕,她看见他的两条腿和一只瘫软的手。这个侦窥孔不小,约有整块地砖那么大;她靠着孔口,叫了声:“巫师!”

  没有移动。他死了吗?他全身力气就只有这些吗?她暗自冷嘲,但心头怦怦跳。“巫师!”她的叫声在底下空的房间回。他动了,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满脸困惑。一会儿,他抬头,瞥见头顶上方那只晃动的小灯笼。他的脸看起来真可怕,又肿又黑,跟木乃伊的脸没两样。

  他伸手去拿放在一旁地上的木杖,但没有光亮放出来。他身上没剩下半点力量了。

  “巫师,你想看峨团陵墓的宝藏吗?”

  他疲乏地仰望,瞇眼观看她的灯笼亮光,那是他唯一能见的东西。一会儿,他瑟缩一下,可能原本想挤出微笑吧,接着他点头。

  “走出这个房间,左转,碰到左边第一个通道就转弯走下去…”她淘淘不绝讲了一大串指引,毫无停顿,讲完后又说:“在那里面你可以找到你要找的宝物,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水。现在,宝物和水,你要哪一个,巫师?”

  他倚着木杖直身躯,用那双无法看见她的眼睛仰望,想说些什么,但干渴至极的喉咙无法发声。他略微耸肩,离开了彩绘室。

  她才不给他水呢,一点也不给。反正他永远也找不到路到宝藏室。那段路程指引太长了,他记不住。况且途中有“巨坑”如果他走得了那么远。他现在没光可用,肯定会迷路,然后倒地不起,最后死在狭窄空干枯的走道某处。到时候马南会去找他,把他拖出来,事情便到此结束。阿儿哈两只手紧抓窥孔盖,不断前后摇动匍匐着的身子,她紧咬嘴,好像忍受着可怕的痛楚。她一点水也不给他,她一点水也不给他,她要给他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在她生命中这个暗沉时刻,柯琇来了。她穿着冬季黑袍,带着庞大体积,脚步沉重地走进这宝物间。

  “那个男人死了吗?”

  阿儿哈抬头。她眼里没有泪水,无须躲藏。

  “我想是死了。”她答,同时起身,拍去裙上的尘土。“他的光没了。”

  “他可能要诈。那些没有灵魂的家伙是非常狡猾的。”

  “我再等一天看看。”

  “对,或者等两天。然后就可以派杜比下去把尸体拖出来。他比老马南强壮。”

  “但服侍累世无名者的是马南,不是杜比。大宫里有些地方,杜比不该进去。那贼现在就在这种地方。”

  “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宫已经被污损了…”

  “他的死可以让大宫重新洁净。”阿儿哈说。从柯琇的表情,她可以判断自己的神色想必有点怪异。“女祭司,这是我的领域,我必须遵照我历世主母的命令照顾它。关于死亡,我已经知道很多了,不用教我。”

  柯琇的脸往黑帽兜里缩了缩,就像沙漠乌缩进壳,她冷淡不悦地迟缓应道:“很好,女主人。”

  两人在双神庙的祭坛前分手。既然已告诉柯琇说她知道该怎么做,阿儿哈于是从容走向小屋,唤来马南,嘱他陪行。

  她与马南一同爬上山丘,走入宝座殿,进入大墓。两人用力合扳长门把,打开大宫的铁门。他们点燃灯笼后入内,阿儿哈带路前往彩绘室,再由彩绘室走向大宝藏室。

  那个贼没走多远。她和马南在曲曲折折的隧道才走不到五百步,就遇见他了;他瘫在狭窄的地道上,像团破布被扔在地。他倒下去前,手杖先掉地,落在与他有点距离的地上。他的嘴有血,眼睛半闭。

  “他还活着。”马南跪下,黄大手放在男人喉头探脉搏。“要不要我扼死他,女主人?”

  “不,我要他活着。把他抬起来,跟我走。”

  “要他活着?”马南不解:“为什么,小女主人?”

  “让他当陵墓的奴隶!别多问,照我的话做。”

  马南的脸比以前更忧郁了,但仍遵从指示。他颇费了点力气,把这年轻男人像个长布袋似地举到肩膀上,尾随阿儿哈蹒跚前行。在那样的负重下,马南一次没法走太远,为了让他气,这趟回程总共歇了十几次。每回停留的地方,廊道看起来都一样:灰黄石头紧迭成穹窿,石地不平,空气停滞。马南哼哼,肩上的陌生人静卧着,两只灯笼照出暗淡光圈,越往外越稀薄,最后没入廊道前后的黑暗中。每次暂停,阿儿哈就拿起带来的水瓶,对准男人干焦的嘴巴滴点水,一次一点点,唯恐回生太仓促反而害死他。

  “去囚链室吗?”他们走到通往铁门的通道时,马南问。阿儿哈一听,才开始思考该把这囚犯带去哪里。她也不晓得哪里好。

  “不行,囚链室不行。”她说,顿时又被记忆中的浓烟、恶臭及叫发遮面、一语不发的沉默脸孔搅得难受起来。况且柯琇可能会去囚链室。“他…他必须留在大宫,这样他才无法恢复巫力。哪个房间有…”

  “彩绘室有门,有锁,也有侦窥孔,女主人。如果你确信他不会穿门逃走。”

  “他在地底下没有巫力。就带他去那儿吧,马南。”

  背着重负走了来路的一半,现在要走回去,马南又累又,根本没力气抗议,只背脊将男人背回肩头。回到彩绘室后,阿儿哈下身上厚重的羊冬季长斗篷,铺展在尘埃满布的地上。“把他放在上面。”她说。

  马南大口气之余,一脸惊愕,忧郁地呆望着阿儿哈。“小女主人…”

  “我要他活着,马南。瞧他现在发抖的样子,他会冷死。”

  “你的外套会变成不洁。这是第一女祭司的外套,而他不但不信神,还是男人。”马南口而出,小眼睛瞇着,宛如处于痛苦中。

  “事后我会把这件斗篷烧毁,再织一件!快,马南!”

  听阿儿哈这么说,马南顺从地弯放下肩上囚犯,让他躺在黑斗篷上。那男人宛如死了般瘫着,但喉头脉搏仍猛烈跳动,不时一阵痉孪使他的身躯打哆嗦。

  “应该把他链铐起来。”马南说。

  “他像是会惹麻烦的危险人物吗?”阿儿哈讥嘲道。但她见马南手指一个钉在岩块里的铁制锁扣,表示可以把囚犯链住后,就遣他去囚链室拿铁链和搞环。马南走下廊道,一边喃喃抱怨,一边口诵隧道走法。他曾经来回于彩绘室和囚链室之间,只是从不曾单独走过。

  在仅余的一盏灯笼光照下,四面墙壁上那些有下垂大翅膀、在无尽沉寂中或蹲或站的朴拙人形,好像都挪移扰动起来。

  她跪下,用水瓶滴水进囚犯嘴中,一次滴一点点。最后他咳了一下,两手虚弱地举起来要拿水瓶,她让他拿去喝。他喝完躺下时,水渍加上灰尘和血迹,一脸脏污。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些话,只有几个字,但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马南终于拖了一长条铁链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可以锁铐的大枷锁,以及一个恰合囚犯围的铁环。“这铁环不够紧,他可以滑开。”马南把链子锁在墙上的铁圈时,喃喃叨念着。

  “不会,你瞧。”阿儿哈现在比较不怕这囚犯了,她伸出手,亲自演示铁环和男人肋间所剩细,就连她的手也放不进去。“除非他挨饿超过四天。”

  “小女主人,”马南以愁惨语调说道:“我倒不是怀疑什么,但…让他当累世无名者的奴隶有什么益处?他是男人呀,小人儿。”

  “马南,你实在是个老呆瓜。嗳,快弄好,我们要走了。”

  囚犯睁着明亮但疲乏的双眼注视这两个人。

  “马南,他的手杖呢?在那儿。我要带走,它有魔力。唔,还有这个我也要带走。”她迅速一跃上前,抓住男人衣领边的银链子,将链子绕过男人的头;那男人试图抓她手臂制止,但背部被马南踢了一脚,阿儿哈将银链子一甩,他就够不到了。“这是你的护身符吗,巫师?你很宝贝它是不是?看起来没什么价值呀,你没钱买个更好的吗?让我替你好好保管吧。”说着,她把银链子挂在自己脖子上,并将坠子藏在羊外袍的厚领子底下。

  “你不了解它是做什么用的。”男人说着,声音极沙哑,所讲的卡耳格语发音不正确,但意思表达得倒是够清楚。

  马南再踢了他一脚。这一踢,囚犯疼痛地嗯哼一声,闭上双眼。

  “别管他了,马南,走。”

  她离开彩绘室,马南咕哝着尾随。

  当晚,所在地的灯火尽熄时,阿儿哈又单独爬上山丘。她从宝座殿后面的井里汲水出来装满水瓶,拿着这瓶水及一大块未发酵的荞麦扁面包,进入大宫的彩绘室。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囚犯刚好够得着的地方。他已入睡,动也没动。她放好东西就转身返回小屋,那一夜,她也睡得实安稳。

  午后,她单独再去大宫。面包已不见,水瓶已空,陌生人背靠墙坐着,带着尘土和伤疤的脸依旧状极可怕,但表情戒慎。

  她站在他正对面的角落处,男人被链着,不可能碰到她。她打量了他一下就别开脸,但这室内没什么特别东西好看。她不肯说话,好像有什么拦着她开口似的。她一颗心怦怦跳,像是害怕。其实没有理由怕他,他在她的掌控中。

  “有光真好。”他说话轻和深沉,让她心慌。

  “你叫什么名字?”她蛮横地问,觉得自己的声音颇异常,格外高细。

  “嗯,平常大家都叫我雀鹰。”

  “雀鹰?那是你的名字?”

  “不是。”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你是陵墓第一女祭司吗?”

  “嗯。”“大家怎么称呼你?”

  “阿儿哈。”

  “『被食的人』…那名字是这个意思吗?”他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嘴角略带微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别问我问题。你是哪里人?”

  “内环诸岛的人,在西方。”

  “黑弗诺吗?”

  那是她仅知的内环诸岛的城市或岛屿名称。

  “是的,我从黑弗诺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峨团陵墓在我们国人之间很有名。”

  “但你是个异端,不信神。”

  他摇头。“不,女祭司。我相信黑暗的力量!我在别的地方遇过『累世无名者』。”

  “在什么地方?”

  “在群岛区,就是内环王国。那里也有很多地方从属于大地太古力,那太古力与这里一样。只是它们都不比这里的巨大,而且其余地方的太古力都没有神庙和女祭司,也不像在这里,这么受敬拜。”

  “你是来敬拜的?”她嘲弄道。

  “我来盗抢。”他说。

  她盯着他认真的脸:“你太过自信了!”

  “我晓得这不容易。”

  “容易?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假如你信神,你就会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累世无名者看顾着她们所属的东西。”

  “我要找的东西不是她们的东西。”

  “那肯定是你的东西啰?”

  “我来要求归还。”

  “这么说的话,你到底是什么,神吗?还是君王?”她上下打量他。眼前这男人疲惫地坐在地上,身子被链铐住,全身肮脏。“你不过是个贼!”

  他没搭腔,只以目光视。

  “你不准正面注视我!”她高声道。

  “小姐,”他说:“我无意冒犯。我是个陌生人,而且是侵入者。我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也不晓得谒见护陵女祭司应有的礼节。我现在不过是你手掌心的蚂蚁,万一不小心冒犯,还请宽恕。”

  她立在原处,没有回应。有一刻,她觉得血升上脸颊,热烫而可笑。但他已经没在看她,也就没见到她脸红。他早已听命望向别处。

  两人不说话好一会儿。四周墙上的人形以悲伤空的眼神注视他们。

  她带了一整石坛的水。见他的眼睛一直飘向它,好一会儿后,她才说:“你要是想喝水,喝吧。”

  他立刻蹒跚爬向石坛,像端起酒杯般轻松举起,一口气喝了很久。接着,他把袖子一角打,尽可能把脸上和手上的污垢、血渍、蛛网等擦拭干净。这过程颇花了些时间,女孩在一旁看着。擦拭完毕后,他看起来好多了,但这番打理让一边脸颊上的伤疤了出来,那是愈合很久的旧伤疤,呈四道平行棱线,由眼睛延展至颔骨,有如被巨爪抓伤留下的痕迹,在黝黑的脸上显得白。

  “那个伤疤,”她问:“是怎么来的?”

  他没立刻回答。

  “是龙爪抓伤的?”她这么问道,有意嘲弄。她下来大宫,不就是为了取笑她的受害者,藉他的无助来折磨他吗?

  “不,不是龙抓的。”

  “这么说,至少你不是龙主啰。”

  “不对,”他颇不情愿地表白:“我是龙主没错。但这伤疤是在成为龙主以前造成的。我刚才说了,我以前在这世上别的地方遇过黑暗力量。我脸上这伤疤正是累世无名者的亲族之一留下的记号。但他已不再无名,我最后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他说着,虽然一脸正经,却带微笑。

  “一派胡言,傻瓜扯,亵渎神圣。她们名叫『累世无名者』!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女祭司,我比你知道得清楚。”他说时声音越加深沉:“你再仔细看一看!”他转头,以便让她确实看见横踞他脸颊的可怕记号。

  “我不相信你的话。”她说,声音颤抖。

  “女祭司,”他柔和地说:“你年纪不大,服侍黑暗无名者的时间不可能很久。”

  “但我已经服侍很久,非常久了!我是第一女祭司,重生者,一千年前又一千年前我就已经开始服侍我的众主母了,我是她们的仆人,她们的口,她们的手。对于玷污陵墓、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人,我也是复仇者!你别再瞎掰,也别再说大话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只要我喊一声,我的守卫就会过来砍掉你的头?或者,要是我离开并锁上这扇门,我所服侍的那些主母就会吃掉你的筋和灵魂,把你的骨头留在这些尘土中?”

  他默默点头。

  她结结巴巴,发现已无话可说,便咻地冲出房间,砰地用力拉上门闩。就让他以为她不再回来好了!让他在黑暗中冒汗,让他大肆咒骂并颤抖,然后拚命努力操作他那些不洁、无效的魔法!

  但在她的心眼中,却看见他舒展而眠,一如先前在铁门边时那样:宛若绵羊躺在阳光和煦的草坪上,那么安详超然。

  她在拴好的门上吐口水,画上去除不洁的记号,然后跑步般迅速返回墓

  一路曲曲绕绕返回宝座殿活板门的途中,她以手指贴拂墙面优美的岩石花纹,感觉它们好像凝结的花边。她全身上下扫过一股渴望,想点燃灯笼,再看看那些时间打造的岩石、再瞧瞧墙上美丽的闪光,只要看一眼就好。但她闭紧双眼,继续快步行进。  wWW.niUDunXs.coM 
上一章   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   下一章 ( → )
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小说网免费提供娥苏拉·勒瑰恩的小说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