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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秤座事故 作者:亦舒 | 书号:13515 时间:2015/6/12 字数:102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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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蓦然抬起头。我的天，她想，只有一个人会那样称呼她。 那是来自天秤座的晨曦。 “还有没有纸在里边？” “我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了。” “马上弄一架新机器上来用。” 朗瞪着那半页纸：晚霞，别来无恙乎。他们的科技发展竟到了如此先进的地步，自天秤座可以将讯息顺利传到地球。 人类恐怕还需加油呢。 朗坐在写字台前发呆，都是战争碍事，人同人争，国同国打，浪费所有的精力时间，结果叫天秤座人着了先机。她多希望可以复她一张便条：晨曦，我生活乏善足陈，但是… 那一天开会，又是讨论部门与部门间的斗争。 轮到 朗发言，她说：“大勇若怯，忍得一时，海阔天空，打架谁不会，扭住对方，咬牙切齿，倒在地下打滚便是，这叫做英勇？别便宜了看热闹的人，对他们来讲，谁输了，一样高兴。出了丑，仇者快，亲者，当事人呢，遍体鳞伤，元气难以恢复。我不是怕事，我只是希望息事宁人，眼光放远些，一间公司里的同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且把事情做好，大家用力提升营业额，岂非更美。”这一年来同事们已经打得人倦马疲，也没有什么斗志可言了，最怕上头叫他们继续  事斗非，一听焦朗苦苦相劝，谆谆善 ，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几乎落下泪来。上司也默然无言。 饼一会儿有人不甘心：“可是他们有把柄在我们这里，把他们脏底子掀出来，我们可以并  他们那个部门，到时人强马壮…”上司摇摇手“ 不了，老板只怕会乘机重组全公司各部门，聘请新头头来教训我们。”朗暗暗叹气。又一人轻轻说：“怕只怕我们也有是非掌握在他们手中。” “对，弄得不好就叫我们戴帽子、穿小鞋。” 上司过一会儿说：“我们且罢手，看他们下一步怎样做，对方若是识趣，那我们就此打住；假如不停追着我们打，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大家都黯然。 打了那么久，除出打仗，已不会做其他事，现在眼看要停火了，许多人不知干什么好。 “当初是怎么打起来的？”忽然有人问。 “因为一部传真机。”总算还有人记得。 朗纳闷“传真机怎么样？”“彼时小型传真机刚面市，稀罕得不得了，讲得好似会助长灵感似，简直是身份象征，几个部门争相申请，结果我们先得，人家就恨死我们。” 朗不置信“不会吧？”“就是这么简单，从此以后，我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做什么都是人家眼中的一条刺，说什么都要把我们斗垮斗臭。” 有这种事！ “还记得上一回陈董事总经理负气离开公司吗？他们马上以为抓住小辫，写大字报骂我们不表态，要揪我们出来斗。” 朗困惑“他想我们叫好？”“不，叫我们挽留陈某，说陈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如坐视看他离去，即是猪狗不如。” 朗记得那件事，四年前的六月，闹得轰轰烈烈，公司里几乎每个人都举起臂章叫口号，泾渭分明，表 身份，异己者几乎没被  打死。朗记得她警告几个小朋友：“假如那是你的信仰，尽管做，负起后果在所不惜。如果只是为着哗众取宠，乘着人多公报私仇，那事后一定会有人记得你们的人格有问题。”鲍司 成一片，有人希望她辞职谢世：“在这个时候不表态还有什么资格干下去？”朗不作声，也没告假。结果很快由一位姓章的皇亲填补了陈君的空缺。 要命的是，同一班喊表态的同事马上见风驶舵，自动献身，大路调头上去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场表示在章先生的英明领导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同一班小丑。 焦 朗倒是真正的表了态，她甚至不去参加章某办的游艇晚会。不也是年年加薪水，四年内升了两级。 有一两个喊得声嘶力竭的身份成了疑问，卡在窄路，已成为弃卒。 会议终于结束。 朗松口气，她决定马上到天秤座去喝一杯。一出大门，就碰见人事部副主管，他笑笑问：“停仗了？” 朗一呆，几时工作效率也这么高？她微笑“几个滋事份子已经站不住脚，虽然还嚷嚷，看得出心已虚，胆已怯，步伐已 。”“不比从前了。” “嗯，早十年八年，真是前有仪仗队开路，后有众喽罗  阵，不得了，坐在八人大轿上，吆喝着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主管困惑“ 朗，当年你如何应付这个阵仗？”朗同他挤挤眼“我？我螳臂挡车。”“那种人一时怎么会造成那么大的威势？” 朗抬起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一时间欺瞒一小撮人是不难做到的吧。”电梯门打开， 朗朝西走。真的，当年是怎样应付过来的？ 当面以梅兰芳自居，谈笑焦 朗为龙套。朗默默无言，工作是她的生计，总得做好它，没有余闲在乎人情冷与暖。那段日子不见得难熬，现在也不算踌躇满志，一些人非要看人家倒下去才会开心，焦 朗自己能站得住脚已经高兴之至，心态不同。走入酒吧，酒保老庄上来说：“焦小姐，又要请你帮一个忙。” 朗摆着手“别打挠我。”“焦小姐，看到那边坐的那个人吗？” 朗头也不抬“我的视力已经退化。”“他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一直喝闷酒，喂，会不会有自杀趋向？” “老庄，你这个人有点毛病。” “是吗，我有事吗？”老庄笑嘻嘻“可是人家指名道姓地打听你这个人呢。” “谁问起我？” 老庄指一指“他呀。” 朗连忙转头去看。那位男士也看到了她，站起来招呼。 朗愕然，扬声问：“是文英杰君？”“是，正是在下。” “你几时来的？” 他微笑“今天傍晚刚到，立轩说你会在这里。” 朗也笑“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是呀，”文英杰似乎有点感慨“想见能见，多么高兴。” “这次是公干还是私事？” 朗顺口问。文英杰微笑“我？我专程回来看报纸副刊。” 范立轩说得对，她这个表叔有点意思。 那么说，他这次回来，完全没有特别的原因。 这文英杰其貌不扬，可是同他在一起，  舒适自在。“我请你吃晚饭。” “求之不得。” 二人相偕离开天秤座， 朗听得酒保老庄大声自言自语：“糟，我视力已经衰退。”这种人真讨厌。 “把立轩也叫出来好不好？” “她今晚好像没空。”文英杰微笑。 啊，这样呀。 “我先得回家换件衣服。” “我送你。” “也好，舍下还算静，你可休息一会儿。” 朗觉得与文英杰似老朋友了，无所不谈。朗如逢知己，叹口气“打那种仗，赢了也似输了。”“呵，不，比输了更惨。” “因为先得降格才能打赢，即使赢了也只会证明格调比那些人更低。” 文英杰一直笑。 车程像是缩短了，很快到家。 在停车场抬头一看， 朗怔住，噫，她公寓客厅窗户亮着灯。那是谁？ 她很镇静，取出手提电话打算通知警方。 文英杰说：“上去看看再说。” “危险。” “叫司机一起。” 朗点点头。文英杰也很赞赏 朗处变不惊，朋友好，伴侣好，伙伴也好，遇事大惊小敝，抱头痛哭，那可真叫人吃不消。一行三人到了六楼，只见大门虚掩，只关着铝闸，司机马上说：“焦小姐，我马上去召警。” 文英杰眼尖“有人。” 朗也看到了，愕然。文英杰问：“是谁？” “是我母亲。” 司机一听，无言而退。 朗掏出锁匙开门，因有外人，不便即时问母亲开门匙从何而来。不料她母亲先发制人“回来了，哟，还带着人。” 朗深深悲哀，来了，她又忙着侮辱她了，真正几乎全社会都开始认同焦朗苦干的成果，她母亲却仍然忙不迭踩低她。文英杰忙称呼一声：“伯母。” 那伯母冷冷答：“不敢当。” 朗问：“你有事找我？”“我今晚有应酬，想问你借只表出出场面，可惜遍寻不获。” 朗马上除下腕上的金表递予她。“谢谢。” 她挽起手袋离去。 朗认得那只皮包，难怪一直找不到，看样子她配了门匙已不止一两个月，为了杂物无故失踪，朗还借词换掉钟点女佣。朗定一定神“叫你笑话了。”文英杰轻轻答：“我这个人，不大喜欢笑。” 朗鼻酸。她在最不开心的时候，嘴角往往挂一个无名的微笑。多年来她已学会伪装，因世人爱笑，见人失意、失婚、失业、失望，往往第一个反应即是笑。 朗叹息一声“对不起。”文英杰温和地反问：“你做错了什么？说来听听，可能会原谅你。” 朗还是笑，不知恁地，眼泪落下来，衬着她盈盈笑意，十分无奈。她借故走到房中，原想抹一把脸，可是“啊”地一声，只见房内一片凌乱，有人翻箱倒柜，不知想找些什么。 朗坐在 沿，黯然神伤。她的敌人原来是她的母亲。 文君在外问：“ 朗，肚子饿吗？”朗连忙掩门而出“我们改天再约好不好？”文君微笑“我稍后再打电话来。” 他真是个周到的好人。 客人一走， 朗马上找人来换锁，锁匠支吾，她笑道：“师傅，我付双倍价。”那人马上说：“二十分钟后到。” 接着她动手收拾衣物。 朗发觉锁着的抽屉撬开了，心“咚”地一跳，怕那只天秤座时计受到破坏，连忙检查，还好，因貌不惊人的缘故，只被扔在一角。朗松口气，已不计较其他。锁匠很快完成任务。 朗已累得抬不起眼来。电话铃响， 朗老大不愿意去听。“今夜月圆。”是文英杰的声音。 朗把他当老朋友，诉苦曰：“是否表示明不用上班？”“不，表示你欣赏完银盘似的月亮之后明早可以高高兴兴地去办公。”他笑。 “谢谢你的鼓励。” “明 下班我来找你。”“一言为定。” 电话又响，这次是岑介仁“ 朗，明天一起晚饭，我有位朋友想见你。”“介仁，” 朗十分温和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不再约会。”“分手？谁说的？” “我说的，自粕以吧？” “分手需男女双方同时同意。” “胡说，离婚都可以单方面申请。” “我们都没吵过架，怎么分手？” “你忘了，为着大前提吵过多次，我俩的价值观差距太大。” “可是我们从来没打过架。” “介仁，你我还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物。” “有什么道理要分手呢？” 岑介仁的语气似真的不舍得。 “因为应有一位积极上进活泼的女子来配你。” “改天我再与你详谈。” “介仁，”她唤住他“不要浪费时间了。” “你在见别人？” “是。” 朗不得不推搪他。“呵，”停一停“他比我好许多？” “介仁，你好得不得了，只是不适合我。” “那人呢，那人与你可合得来？” “我还不知道。” “那多冒险，再过些日子，你就老了。” 朗啼笑皆非“我不信那个。”“充什么好汉！” “你有合适的人介绍给我吗？” “ 朗，我必不放过你。”是吧，焦 朗有那样的荣幸吗？只怕三五七个星期之后，岑介仁要查字典才记起她是什么人。朗放下电话点算损失。一套纪念金币不见了，还有几双鞋子，一条新买的衬裙，若干纸币。 母亲要这些何用？ 她只是恨她，她只是想她不快。 她恨她比她年轻、能干、有办法，还有，完全不听母亲的话。 朗抚心自问：“我总有错吧？不然的话，母亲为何这样恨我？”她累极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把新门匙交给女佣人才去上班。 那 的事务叫她忙得头昏。她想起立轩告诉她，在抽屉中放一瓶二号白兰地，实在吃苦的时候取出喝两口，保证可以从头再来，撑多三两个钟头。 朗不敢喝，生怕办公时分语无伦次，变成笑话。有几个外国同事离乡背井数十年，开头时年轻，爱上这个洋人有特权的五光十  东方都会。后来老了倦了，退休金有限，又回不去，回去也已没有亲友，于是产生了 落感，借酒浇愁，越来越提早喝，结果中饭回来已经满脸通红满身酒气，加速事业寿命灭亡。朗看了很害怕，都是前车之鉴呀。落之前，朗绝不喝酒。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文英杰在电梯大堂等她。 他吃一惊“你看上去累极了。” “呵，早已是残花败柳。” 文英杰笑道：“我还以为现代女  统统是一棵棵大树。”“我俩的约会可否推至周末？” “没问题，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朗就是喜爱这种没有压力的关系，像她同范立轩那样，似兄弟姐妹；不过这么一来，她又失去恋爱的机会了。能不叫人恻然。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在车中， 朗把头靠在靠垫上，耳畔听着轻音乐，几乎已经魂游太虚。“到了。” “英杰，谢谢你的谅解。” 文君点点头，他莞尔，她已叫他英杰了，约会不遂，也有弥补，这女子还算公道。 他说：“我稍后再与你联络。” 她拍拍他手背。 朗决定这一觉起码睡上十二个小时。可是人算不如大算，世事往往如是。 一打开门便听到传真机在操作，她不该好奇地去探头张望，一看之下，再也不能不惊叫一声。 只见纸张上头写着：“晚霞，别来无恙乎？别时匆匆，忘了与你讲清楚，那时计可使你骋驰过去与未来，红色把的与绿色把的随你控制；不过，时计操作之际，你会损失眼前宝贵时间，取舍在你。” 朗连忙读下去。“我可与你作简单联络，但是你却无法将讯息传至我处，只好有来无往，一面倒。对于你的热情，一直未能忘怀，我有求于你，我想托你照顾一人，他…” 纸张至此切断，讯息中断。 他，他是谁？ 朗抬起头，这像看推理悬疑小说，紧张关头，作者卖关子“咔嚓”一声，有待下回分解。他究竟是谁嘛？ 朗反复推敲，噫，在晨曦生命中，的确有一个他，在地球短短的三百多个日子，她认识了他。看样子这个热情的天秤座女子未能忘怀她在地球上的恋人。朗深深感动。她们的天 比她好得多。朗与异分手之后，才不去理会对方死活，分手由双方协议，谁对不起谁这种事在今不复存在，大家努力生活得更好，不使前头人丢脸，已是大恩大德。所以焦 朗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太吝啬感情了，人人渴望被爱，人人不愿爱人，怎么恋爱呢？必定还有下文，天秤座路途遥远，传达讯息有一定困难，下一页文稿不知何时抵达。 这一下，已经耽搁了 朗的休息时间。她匆匆淋一个热水浴，自抽屉中取出时计，这次不会弄错了，红色把的代表过去。 她一定要回去看个究竟，到底母亲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死不瞑目。 罢戴上它，按动机关， 朗便听见大门有撬锁之声。朗忍无可忍，过去拉开大门，果然，门外站着她母亲，朗开口便道：“原来是贼！”她母亲不甘示弱“那你是贼女。” 朗用力把母亲扯进屋来“一起来吧，今天干脆搞个水落石出。”她母亲见她额 青筋，咬牙切齿的样子，不 有点顾忌“你想干什么？”朗把门重重下锁，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腕，坐倒在沙发上。“你在搞什么鬼，放开我，放开我。” “你为什么偷进我的家，你为什么不住騒扰我？” “你是我女儿，竟把母亲当外人…”忽然之间，她打个呵欠，声音微弱下去。 朗抓着母亲的手扣得更紧，原来只要握住对方的肢体，也一样有效，这次可与母亲共游旧时旧地。朗也渐渐疲倦，堕入梦乡。她们看不见自己。 假如看得见的话，会发觉母女同时靠在沙发上，头碰头，手拉手，脸色详和，脸盘子不知多么相像，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们不知多相亲相爱。 在梦中， 朗又走向那条走廊。四周围漆黑， 朗只听得母亲在她身后喃喃咒骂。不知恁地， 朗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似怕失去她。她劝母亲：“老太太，你也骂得累了，休息休息吧。” “这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你便晓得。” 眼前忽然一亮。 朗本能地伸手去挡一挡。饼一会儿，她才看清楚所在地。 那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一名妇少正蹲在地下替一个小女孩沐浴，一看便知道环境不好，大概是租人家地方住，所以没有私人浴室。 只听得母亲惊呼：“哎呀。” 她认出了自己。 朗也几乎大叫，因为她看到那妇少双目中充满怜爱，手势是那样轻柔，显然当孩子如珠如宝。那三两岁的小女孩一定是焦 朗了。圆而扁的脸，浓密头发，咭咭咯咯，享受着沐浴之乐，小手拍打着水，溅起的水珠落在母亲的身上，她“哈哈”地笑。 朗呆视自己，呵，来对了，这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谁说她没有值得重温的旧梦？焦 朗，你老大了，你记差了，你怎么可以说你没过过好日子？只见母亲小心地抱她出来，轻轻擦干她身体，替她穿上小小衣  ，梳好头发，放她在上，弯下 ，抹干地下，把洗澡盆端出去倒水。这一连串动作极具吃力辛苦，然而 朗清清楚楚看到母亲脸上含着笑，一点儿不嫌劳累。朗一口涎沫，这是她母亲的真面目？不能说她不爱女儿呀。 半晌，她回来了。 把 朗抱坐在膝盖上，取饼一本小书，讲起故事来。小小 朗听得很满意，不住加 问题，听到精彩处拍手。然而，她累了，歪在母亲身上睡着。 小小手脚胖胖，十足一只洋娃娃。 朗落下泪来，噫，到底是谁辜负了谁，谁 使她们变得反目为仇？母亲仍然没有放下女儿，搂在怀中，轻轻说：“不要紧，我会找到工作，我会支付生活费，我们母女会支撑下去…”声音越来越微弱，显然一点儿信心也无，听了叫人心酸。 朗落下泪来。生活对有些人何其厚待，不劳而获是家常便饭，少劳多得全属正常，不然就叫吃苦，抱怨不已。 生活折磨着她母亲。 朗听得母亲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一场梦？”朗幽幽呼出一口气。“母亲，我们该走了。” “走到哪里去？” “回到现实世界去。” 朗依依不舍地再看了那对母女一眼，她们是相爱的，那年轻的母亲打算独自奋斗养大女儿，那小女孩也依靠信任母亲。后发生些什么已经不重要。朗与母亲走出那间房间。她俩是同时醒来的。 朗发觉母亲着她一条手臂，有点酸痛。天刚刚亮，看看时钟，是六点一刻。 她母亲  着眼“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接着“哎呀”一声“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回到极年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六亲无靠，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她用手掩着脸“呵，是怎么熬过来的？！”朗轻轻答：“一天一天那样挨日子。”母亲松口气“幸亏都过去了。” 母女之间那种紧张气氛忽然消除。 “那个梦境实在太清晰，完全像是真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亲友都到哪里去了？照说你有父母弟兄姐妹，我生父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为何都没有拔刀相助？” 朗的母亲一怔，忽然笑起来，笑得眼角滴下泪水，用手指擦去。“呵，”她说“谁会把时间精力爱心浪费在我身上，你还小，没见到我母亲那厌恶的神色。” “我外婆？不是说，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吗？” “那条桥梁，早就断了。” “你竟是那么寂寞。” 母亲疲乏地伸个懒 “贫穷才是最适当的形容词，在感情与物质上，我都是穷命。”朗说：“不不，你还有我。”她母亲又一愕，转过头来看着女儿，半晌说：“你对我也吝啬，也许不应怪你，我命该如此。” 朗垂下头。“唉，那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醒了更累。” “我送你回家。” “不用。”母亲摆摆手。 朗坚持。来到街上，看到天边一丝鱼肚白，月亮还没有下去，这会是她们母女关系的一线曙光吗？抑或，一切已经太迟？ 母亲忽然说：“停这里，吃碗豆  再说。”朗把车子胡乱一停，就遵嘱与母亲蹲在路旁喝起豆浆来。从来没喝过那么美味的饮品，顾不得蓬头垢面，先享受了再说。 她母亲忽然问：“那 见过的，是你男朋友吗？”“八字还都没有一撇。” “那么，岑介仁呢？”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ＷwＷ.niＵｄunXｓ.cｏ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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