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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非天  作者:丛阙 书号:13853  时间:2015/6/27  字数:1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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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忘归的崛起是一则机遇与实力并重的传奇。

  说机遇,并不是每个学武之人一踏进江湖就会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正大火并。

  而说到实力,则是大多数江湖人不可能在遭遇这样的恶战后全身而退,要知道这些人里的武功最不济的也是江湖上排名第五十一位的,就算光站在一边看,也非得被他们的内家真力扫到重伤。

  而他竟然没有。他上去劝架,到底怎么回事当事人不是怒而不谈,就是笑而不谈,所以无从得知,只知道他把两位受伤的老人家带离现场,留下被点了的高手们在山谷的清风吹拂下偷得浮生半闲。

  那两位老人家领导的少林武当于是感恩戴德,魔教则不甘心失败想要找他报复…这其实很容易,只要听说哪里又出了轰轰烈烈的"劝架"事件,十之八九就是他干的好事。当魔教众高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和他狭路相逢时,领头的右护法竟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跪了下来喊"恩公",还顺道招呼兄弟们一起参拜,说什么这位大侠救过教主的命,谁敢跟他过不去,谁就是与魔教为敌,还说以后大侠要是看谁不顺眼,打个招呼第二天就让他满地找牙脑袋搬家,一场万众期待的恶战于是不了了之。然后当然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更正,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吃了亏的武林中人为充场面叫嚣着要他"留下万儿"时,任凭他们怎样辱骂,他从来都掉头而走不予回答。

  三年多前终于被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身份…绵"纪家庄"大少爷,名唤忘归。经典的说法是他从小随高人在名山大川中苦练神功,因为是神功嘛,所以多练了几年,导致三十多岁上才出师,只能眼睁睁看家业被弟弟接管了去。不过听说兄弟俩相处颇为融洽,他回家之后,纪家生意做得越发红火,声势直追巴蜀首富。

  虽然年纪有那么一点大,但是他排解纠纷的正直行为和与黑白两道的不凡情,再加上草莽中少见的出色外貌与纪家庄雄厚的财力,江湖女侠富家千金暗许明许的芳心快比锦江里的青波鱼还多了,倒是没听说真有人成功地接近他五尺以内的。

  。--。--。--

  纪家庄止戈堂。

  消息贩子池得开已经在厅堂上枯坐两个时辰了,他是来给纪忘归送情报的。据二少爷说,他大概会在今午时回来,所以就只能在这里等喽。

  自从纪忘归某一次出手救了他后,他就被自己知恩图报的个性累个半死,每天到处打听有什么江湖中人要打架斗殴,然后把估计比较会出人命的挑出来由他去阻止。他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无聊的嗜好,到了两个人比较的时候问他,他竟然说只是因为这样跟人打架就不会被说成是闹事,亏得外面那一大堆人整天大侠大侠喊个不停,其实他只是好斗而已嘛。

  好在他老兄有钱,一个消息的价钱比别人出的高十倍不止,他也乐得成为他的私人跑腿,没事再挖些小道消息当外快。

  不过在"纪大侠"的不懈努力下,最近江湖上安静许多,动不动就热爱比武决战的人被打趴下几次后决定不再自取其辱,虽然纪忘归从来不出手杀人,甚至伤人也很少,但他总是喜爱把人放在很奇怪的境况里以资惩罚。

  点让人瘫在地上或者手脚停在半空都是小事,比较出名的是将关西响马王二虎埋在第二天就有尸体下葬的墓里,还下了葯让他认真地打呼,然后在红了眼的亲属们的暴扁中醒来,被扔到另一个墓中等死;还有以揪送官办相威胁,让采花大盗李白银在十年中每天背一百首情诗给不同的女人听、足她们所有的需求…诸如找失散的鸭,追偷钱的混混,上山砍柴下河打鱼,煮饭洗衣服,装满家里所有的水缸,从院里揪出不争气的老公,这些还好,惨的是有些女人竟然直接就让他滚一边去吃屎…可怜他没才没貌只有一身武功强迫女人,被到这种地步简直生不如死,第三天上就跑去官府投了案。

  总之呢,现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不怕被纪忘归发现他们决斗了,倒是有很多人热爱上了欣赏人家决斗…因为有精彩后续可以看。江湖人最重面子,被人杀了倒是一了百了,出了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比死还难受。于是近年来江湖仇杀事件发生次数降到百年以来最少。大伙没事干在家里做小买卖抱抱老婆孩子,已经闲到连看见苍蝇飞过都要兴奋半天。

  不过…他看看手中的东西,嘿嘿怪笑…这件事可又能让江湖热闹上一阵子了。好…期待哪!

  "池兄,二弟说你找我有要事相商?"魁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趋近,遮去了池得开面前的阳光,也把他吓了一跳,手中的黄绢掉在地上。

  纪忘归弯拾起,看了眼绢上文字的标题,微微挑眉。

  "倾世名花,价高者得?比武招亲吗?拿来给我干么?"这种比武一般都点到为止,他没理由管。

  "比武招亲?"池得开挠挠头,作思索状,"也算啦。不过这个摆擂台的人身份很不一样…

  罢说到这,外面禀报说少林方丈苦渡大师、武当掌门清尘道长以及丐帮帮主谢长天来访,纪忘归出门接,惊讶地发现他们面色凝重,手里都持有一份黄绢…敢情大家都给他说媒来了?纪忘归心中好笑地猜测着,将三位武林泰斗入止戈堂看座叫人奉茶,这止戈堂上来去的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纪忘归虽无武林盟主之名,江湖上发生的重大事件,却总免不了有当事人知会他一声,所享的尊崇,实与盟主无异。今这三位人物联袂到场,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事情。

  谢长天年纪较轻,子也急,坐定之后就问:"纪大侠可曾看过这份招亲榜文?"说罢扬了扬手中黄绢。

  "还没有。刚要看,三位就来了。"纪忘归笑道,展现出惯常的淡漠有礼。

  "那正好,这件实事在…呃,奇异,大师和道长都觉得找你参详比较好。"谢长天啜了口茶,又说:"这份榜文是今上所发,言道只要有人能够助朝廷击退西羌,不但能加官进爵,还可以与她婚配。"

  纪忘归面无表情地看得谢长天心里直发,忽然他开口道;"谢帮主,您刚才说的我大概没听清。您不是说…要招亲的,是…当今皇上本人吧?"

  "纪大侠没有听错,根据榜文,就是这个意思。您也应该知道当今皇帝是女儿身…"他还没说完,手上的榜文就不知怎地落到了纪忘归手中,就见他慢慢地看着,越看到后来,眉头皱得越紧,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听语调不像好话就是了。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印象中,纪忘归好像从没像现在这么傻子过。

  待看到最后一行,纪忘归的眉头终于舒开,像是不放心似的,他又从头到尾快速看了一遍,然后终于松了口气,神清气地抬起头,对谢长天说:"谢帮主,你弄错了,皇上没有要嫁给退敌的人。"

  "咦?榜文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啊。"别骗他不认识字哦,他小时候可是上过私塾的,家道中落才当了乞丐,想当年,他背的百家姓那个溜啊!

  "榜文上没这样写。"

  "别开玩笑了,明明就是这样写的!"堂堂丐帮秀才的名号可不是随便来的!

  "没有写!"纪忘归一双利眼威胁地看他。

  "有写!"威武不能屈!

  苦渡大师清咳一声,说道:"两位莫再争吵。商量正事要紧。"

  谁不知道谢长天是出了名的爱抬杠,这纪忘归也真奇怪,以前都不见他反驳,今天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老僧的劝告置若罔闻,仍是斗似的眼对着眼。

  清尘道长的问题终于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纪施主,这榜文大家都看了,为什么只有你说皇上没有下嫁之意呢?"

  纪忘归回头看他,得意地说道:"你们只瞧个大概,都没有看清楚其中的玄机。"他将榜文摊在桌上,手里指点,"这榜文开头一层意思全是废话,第二层介绍背景,第三层说到重点:广征贤良,共御外侮,这份文字写得诘屈聱牙,相信大家会去仔细看的也就是中间的这个部分,所以没有发现最后收尾时说道:'如得枕赐,愿效同心',这里用的是宓妃与曹植的典故,也就是在说,除非两情相悦,皇上也看中了你,她才会下嫁。否则就算你真的退了敌军,照样别想娶人家。"

  这榜文无疑出自王怀愿那老狐狸的手笔,只有他会在最开头说上一大段言不及义的话,中间是次重点,真正"发人深省"的却是结尾的寥寥几句。

  "原来如此。那不是骗人吗?"谢长天颇为不平。

  "也不能这样说。条件已经写在那里了,至于有没有发现,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纪忘归不但不恼,心中反而有些高兴。

  "阿弥陀佛。纪施主,那依你之见,我们该不该助朝廷退敌呢?"

  纪忘归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几位既然光临寒舍,心中必已有了计较,何必再多问呢?"

  "施主说得是,谢帮主素来急公好义,大师与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也明白当今圣上德行无亏,爱民如子,实在是难得的好皇帝,若是让羌人得逞,铁蹄南下,皇朝颠覆不说,我中原子民必受无妄之灾,是以我三人俱想以一己微末之力,襄助朝廷,不知纪大侠意下如何?"

  "三位侠肝义胆令人好生相敬,纪某敢不从命?"纪忘归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纸,"实不相瞒,纪某此次远行,便是为了探得羌人虚实以图后计…"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病急投医在那里搞招亲!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他非狠狠那人一顿不可!"这是敌军的兵力分布图,当年东北西北二军联手一战,羌人损兵折将溃不成军,到现在还未恢复元气,他们人数并不多,赖以战胜的所谓巫蛊之术,只不过是一种奇特的烟,这种烟只要食少许就可以让人丧失战斗能力,甚至出现幻象,我们只要…"

  计谋商定,看着四人几乎崇拜的目光,纪忘归在心中轻叹,这点微末伎俩,与她和他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纪大侠,我们现在就去准备人手上边关吗?"

  "不,我们先去京城。"阻止那个该死的计划!

  "京城?"

  厅中四人正在疑惑中,忽然听得门外一声惊呼:"京城?大哥,你不会是要去招那个什么亲吧?"

  早就知道他在外面偷听了。纪忘归勾起嘴角,"有何不可呢,二弟?"

  。--。--。--

  "有人揭榜?"这么快?

  "是。是一伙江湖人士,听说都是很有来头的。"裴重躬身道。

  乐幼澜身着紫常服,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一身装束与寻常贵妇无异,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令人不敢视。

  "裴伯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太过拘礼,您坐啊。再不坐我可要亲自来扶您了。"

  "微臣不敢。谢皇上赐坐。"裴重作了个揖,慌忙坐下。

  幼澜得意地微微一笑。也只有在这位亲如慈父的老人面前,她才能够完全放松。

  "您说那帮江湖人士很有来头是什么意思?"她不自觉地蹙着眉,对江湖人从来就不曾有过好感。

  "启禀皇上,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黑白两道最最大门派都有人来。"

  "哦?不是说什么正不两立吗?怎么黑白道也会走在一起?"江湖人就是这么七八糟。

  "看起来好像是由绵纪家庄的长子为首,那些人都听他的话。那人听声音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能够号令群雄,也算奇事一桩。"

  "绵纪家庄…嗯,那是很大的商号啊。原来他们还会武…咦?您说听?您不是见过他了?"难道那人竟然狂妄到不肯见裴尚书一面?

  "见过了,但是他用面具罩住了整张脸,所以微臣没看见他的容貌。"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声音好像听过…可能是因为跟麒儿的口音有点像吧,那孩子在巴州呆了好几年,连口音都学了几成。

  "这是为何?"江湖上的人真怪。

  "微臣私下问过与他同行之人,据说这人行走江湖时素来以真面目示人,容貌甚是俊秀。为何要做这般打扮,他们也不甚清楚。"

  莫非是怕遇见什么人?"明天让他来见我吧。"敢第一个揭皇榜的人,总会有些特殊之处,但愿那人不会让她失望。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纪忘归。"

  。--。--。--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那个江湖人的名字让她想起了这几句诗。

  犹记得当年选秀之前,曾把这首诗送给诜,作为诀别的礼物,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凌厉中原",谁知道那时的想法竟全然与事实相去甚远,这几句诗,也变得不太适合他。后来成了亲,自然未曾将那幅字收回,据他说这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所以要小心收藏作为永远的纪念,放在他那堆武学典籍中间,就是他说的"小心"收藏方式。

  后来她即位,处理完繁忙的政务后跑去初宫发呆时,随意的翻检中并未发现这幅字的踪影,不是被他随手扔掉的话,就只剩另一种可能…

  "陛下,该歇下了。"尖锐的嗓音自背后响起,非男非女,透着股诡异的沙哑。乍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不适。

  时间长就习惯了,诜以前是这么说的。

  是啊,好长的时间了。

  帝位更迭,罗奇总管太监的位置并未改变,按照外面的说法,他是两朝皇上跟前的红人。除了忠心耿耿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了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事情出去,单这一点,足以深得信赖。

  "嗯,你先下去吧。"她回头,兀自盯着笺上的诗句。

  罗奇指挥宫女们将盥洗的用具放在一边,一齐躬身退下。她一向是最好服侍的主子,凡事亲力亲为,少假他人之手。再加上人口空前简单,宫中的编制用度,都是俭冠历朝,这也算得上是政绩之一了吧,当然不能与她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不世功业相比。

  但是她不快乐。罗奇轻叹,做奴才的不能过问主子的事情,但跟了这么多年,他能很轻易地看出陛下独处时的哀愁。处理国事时的精神奕奕到了清冷的寝宫,全化作一室寂寥与惆怅,只有公主和太子的出现才会让她出以往常见的温暖笑容。

  以前多好,小夫俩打打闹闹欢迎快喜,唉…先皇怎么能说走就走,扔陛下一个人在这里?再怎么能干,她也只是个弱女子啊。

  罗奇走出寝宫门,看见站得宛如一尊雕像的姜涛。这几年,他是越发严肃难以亲近了。

  "姜总管,辛苦你了。"

  "哪里。罗公公慢走。"这是每夜的客套,僵硬地对完话,两人就拱手别过。他已经升任御前侍卫总管,本来不必每夜亲自站哨的,但却一站五年,已经有人传说他对陛下有倾慕之心才会如此尽忠职守,他也从来不反驳,于是就被当做默认。其实…很多事都不如表面看得那般简单。

  爆里的气氛已经够沉闷,提供些谈资让人解闷,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难得在心中幽自己一默,面上却仍是声不动,炯炯目光继续面对似乎亘古不变的阒黑夜

  两更天了。

  "呀…"寝宫里传来一声低呼,音量甚轻,但姜涛的内功修为深,这点嫌诏并逃不过他的耳朵。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他在门外恭敬询问,这是对国君的尊重,也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刚刚登基那段时间,前来行刺的宵小不少,大抵是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皇亲国戚,随着她的铁腕政策和不凡政绩,这些人暗中的反对声基本被压制了下去,近来甚为安宁,所以他虽出口相询,倒是不甚着急。

  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显然是被他惊醒:"没事。朕说梦话了吗?"

  "是。请陛下继续休息。"

  寝宫内,幼澜毫无睡意地躺在上,仰头看质地良的帷慢,双手不自觉地按着面颊。

  罢才,有人来过吗?手指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触抚的方式更是她惟一感受过的那一种,有可能是他吗?或者,又只是一个‮夜午‬梦回的幻觉?

  披衣而起,推开窗前明月,她单手支在窗台上,痴痴凝望。数不清有多少夜晚呆坐屋中看着铜镜中一去不复返的流年,或者远眺窗外想象着他在一方她一无所知的天地中如何生活,然后终夜无眠。

  白天,她是威风凛凛的女皇,睥睨天下,纵横捭阖,朝臣敬仰,四夷咸服。有谁知道她辗转反侧的心思百结,无法获得安宁?

  人心竟深邃至斯,纵是功业成就也不能完全填满啊。

  月华如练,普照人间。

  嫦娥应悔偷灵葯,碧海青天夜夜心。自己也有悔吗?如果当初不那么强硬,不那么决绝…

  麟哥,怎么办?我还是没有感觉到幸福呀。

  一道人影趋近,她下意识叫出口。

  "诜…啊,姜总管。"难掩的失望看在姜涛眼底只觉得无比虚伪。

  "陛下,先皇已经不在了。"

  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敌意,自从诜驾崩那天开始就是这般了。

  "姜总管,朕不懂,既然你一心以为是朕弒君篡位,为什么还要在当年的行刺事件中拼死护卫朕的安全?"她像是穷极无聊找话题般说起这件事,镇定的语气让姜涛咬牙切齿。

  "臣不敢。臣只是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而已。在真相未大白于天下之前,臣不能让任何人先下手。"要动手,也得让他亲自来。

  "你如此忠心,诜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先皇对臣有知遇之恩,又亲自指点臣的武艺。臣肝脑涂地无以回报。"

  好像…有人在背后看她,那眼光深沉炽烈到她无法不感受到。真的吗?还是胡思想?

  心念电转,不知哪来的冲动,她竟然口说道:"你想得不错。当年确实是朕在诜每天喝的葯里下了蚀心散,你可能也知道,这葯无无味,中毒的人会在两个月之内精力衰竭而亡…"诜的藏书中有一本很有趣的毒经,她翻过一下,应该没记错吧?

  姜涛听她说出葯名,心中信了一大半,她久居深宫,如果不是真用过,又如何得知这种罕见的剧毒?再加上原本就已经深蒂固的怀疑,对于她的话几乎是确信无疑。

  "你这毒妇!"怒从心起,姜涛抬掌就要当着她的头劈下。正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斜刺里飞来,两指凌空虚点,顷刻间消去了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并将他震退三步。

  姜涛又惊又怒,身复上,方才一招之间,他已知此人功力远在他之上,偏又不肯让他平白救了乐幼澜,遂使出毕生绝学与之相斗。

  谁知堪堪拆到第三招,便发现这人所使的招式竟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内力更为纯,连贯之间更为圆融,这套掌法是先皇传授与他的,那么…

  "陛下!"他大叫一声,伏跪在地猛磕头,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饶是幼澜在他现身时便已笃定了此人身份,看到他将面罩摘下,出五年来她魂牵梦萦的俊颜,仍不全身一震。

  褚诜冷着脸对姜涛道:"起来吧。现在你知道没有人需要你报仇了?"

  "是。微臣知错,万望陛下恕罪!"当年明明是他亲眼见先皇下葬,怎么会…难道是息大法?他恍然大悟,随即快已极。

  待姜涛诚惶诚恐地告退,褚诜转身面对幼澜,"为什么骗姜涛?"那一掌至少用了五分力,她不知道差点送了命吗?现在竟然还在发呆?他惊魂未定,只顾着责备,却浑忘了自己方才趁她入睡细细端详她的容颜时,也是这等痴

  诜在生气,但盛怒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不像以往那样,让她觉得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主宰天下时都未曾展现的飞扬气势在如今表无疑,使得眼角、额头的几缕沧桑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一股陌生的成自信味道。看来,他在外面过得很好…念及此,心中不一痛…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相依为命之人?

  努力收敛情绪,仍止不住心中的失落溢于言表,她幽幽地说:"如果不出险招,你会愿意出现吗?"

  说罢,气定神闲地等着看他的哑口无言…谁叫他总是说不过她,算是小小的报复好了。

  岂料片刻怔楞后,他竟收了惊怒脸色,扯开一抹笑痕,用平稳的声音回道:"既然来了,我何必躲你?"

  历遍自小向往的江湖风,仗剑笑傲,快意生平,也博了些许浮名、佳人青睐,但到了巅峰之后,却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空了许多年,功成名就,却无人堪与分享。于是排山倒海的思念,愈演愈烈,步步紧,迫得他无处藏身。于是在情势危殆的现在,在时过境迁的现在,在抛开自卑的现在,他决定了停止对自己的放逐,回到她身边,面对这一切。

  他有成竹的模样反倒令她惊疑不定,"你后悔放弃,所以…回来了?"小心翼冀地试探着,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她该如何是好?

  "是,我后悔了。"耳边传来回答,心如麻的当儿,她没发现褚诜语气中那一丝忐忑。

  他果然后悔了!他要回来,她又可以看着他,不必再痴痴傻傻地睹物思人,终夜无眠,多好,多好…但是他回来了就会要回本属于他的东西,重新坐上她窃据已久的大宝,全天下都会为褚姓真命天子的死而复生欣鼓舞,然后忘了她的政绩,忘了她孜孜不倦的努力,她又回去后宫当一个虚有其名的母仪垂范…或许那个后宫也不再会是她一个人的,进来许多旁的女人,侍奉她们共同的夫君…

  不甘心的,她不甘心!

  "不问我后悔什么?"看她神色间的忽喜忽忧,褚诜也猜出了几分大概。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虽然驽钝,这一点圣贤之道我还懂,所以我从未后悔放弃山河。我心不在此,要了山河也不过让所有人都不开心而已。我悔的…"他顿了顿,深深看着她,"是当年竟一并放下了你。我这次进京来的第一桩事,就是问你一句:破镜断弦,可否重圆重续?"好多年未曾说这般感的话,他显得有些生疏与尴尬,其中真意,却也清清楚楚。

  她屏住的呼吸好久才顺了过来,然后不知所措凌驾了狂窜上来的喜悦。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出现,带着这么突然的问题,叫她一时如何回答?

  马上说好…虽然她很想那么做,但这岂不是显得她这堂堂一国之君没原则没立场?还有那些尘封已久的伤心旧事…说不好,他又拍拍股走了另一个五年怎么办?

  幼澜把几个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言又止。

  早已料到她会有挣扎,褚诜宽和一笑,道:"慢慢考虑吧,咱们的事不急。"然后带点俏皮地抱拳道,"现在开始商讨第二件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来到案前。

  顺着他修长手指在边关形势图上的动作,幼澜心不在焉地听他详细讲解对付西羌的作战方略,脑中的疑问却是:怎么现在轮到诜牵着她的鼻子走?  wWw.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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